就这样,一个多月之后,我交掉了十集电视剧剧本,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旋律写作。
就这样,在剧本通过之后的下半年,我躺在残疾人工厂为我特制的写作架上,开始了长篇小说《日光流年》的创作。因为躺椅太硬,我总是在椅面上垫下一床被子。那年夏天,写《日光流年》时,我的后背出了很多痱子。那年夏天,写《日光流年》时,关于《夏日落》挨批、被禁的许多事情,慢慢有了不了了之的结果。后来,听说莫言因为《丰乳肥臀》的创作离开了部队。后来,见到了一个中国作协的批评家,他说你被不了了之的原因,是港台都又报道了你阎连科被批的这起事件,祸起于此,祸息于此。而我们单位的领导,则给我说是,你写《夏日落》是偶然的一桩事情,总体上你是好党员、好干部,又带病为部队成立三十周年进行写作,就在党员会上作一次公开检讨,事情也就了了。
也就作了公开的检讨。
也就继续着《日光流年》的创作。
下年,《日光流年》写到三分之一时,电视剧拍摄完毕,还拿了总政的“星光杯”奖和优秀编剧奖。领奖时我没参加,领导领奖回来开会,兴奋地在会上表扬了我。我为表扬感动,也为拿奖高兴。可从办公室回家又躺下写作时,忍不住冷泪直流,默默哭泣。这次流泪,脑子里不是空白。脑子里写满了生命、生存和生活,还有《日光流年》中人物为活着的意义和无意义。流泪,是为自己在写作中的心灵之死,为心灵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就这样,我一边四处求医看病,一边躺在椅子上写作。残联为我制作的写字架是深红颜色,厚漆,写作中漆没被磨掉,可不知为什么我会在那块活动写字板上涂满了各种各样的墨水,写满了发呆时胡乱写上去的没有意义的字和句子。
到了两年之后,第三年时,小说写到了四分之三,我遇到了西安的一位教马列主义哲学的教授,他对马列主义哲学心存疑惑,可对中医坚信不已。他是治腰椎病业余、神秘的奇人高手,经了他的精心,最终使我从腰上卸掉了那六年时间下床时必须捆在腰上的铁板腰带。疾病虽未根除,但却使我终于可以行走,可以每天拿出一点时间坐下写作。在我可以重新坐下写作时,我没有继续《日光流年》的创作,而是用一周的时间写了中篇小说《年月日》。由于对坐下写作的渴望,由于坐下写作又给我带回了写作的生命之愉,《年月日》的创作不是在写,而是在泻,一稿而就,就而寄出。
1997年11月,我完成了《日光流年》的初稿,完成了走向心灵之死、又使心灵复活的一次写作。那年单位年终总结,因为我连续几年表现不错,或多或少进行了主旋律的创作,大家一致同意要给我记功,可被我委婉而拒了。我说:
“我把我的长篇写完了,我已经给我记过了功。”
2007年1月21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