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夏,在张之洞任湖广总督19年后,奉旨进京,离开了武汉。这一年,他已经71岁了。当年以壮年之身来汉赴任的张之洞以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姿态告别了武汉,也告别了他一生中的辉煌。
在北京,虽然张之洞的权更大,位更高,但他却不可能再有所作为。光绪皇帝和慈禧相继去世,宫廷内部斗争日益激烈,清王朝统治风雨飘摇,崩溃的前景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张之洞满心忧患也满心悲凉,却无能为力。两年后的夏天,他也撒手而去。再一个两年时间到来时,清王朝三百多年的江山也成为历史,终结它的第一枪就响在张之洞督鄂的首府武昌。张之洞全心全意地忠于这个王朝,为他废寝忘食,为他呕心沥血,为他惨淡经营。但却正是他的开放和改革,替这个腐朽王朝挖下了一个埋葬它的深坑。历史就是这样毫不留情。
张之洞离开武汉后,他的门生们出于对他的思慕,纷然兴建纪念性楼堂,以追忆张之洞在汉之政绩。文界人士筹款在黄鹄山(即现在的蛇山头)修建风度楼,军界人士则集资在蛇山尾部修建抱冰堂。据说远在北京的张之洞闻说此事,立即去信阻止,信中说:“……将一切兴作停止。点缀名胜,眺览江山,大是佳事,何必为区区一迂儒病翁乎。”但张的门生幕僚们并未在意张之洞的指示,依然施工,做成了他们想要做的纪念物。张之洞也只有默认。
风度楼修成后,张之洞觉得楼名不好,便用《晋书·刘弘传》中“恢宏奥略,镇绥南海”的语意,改名为“奥略楼”。以张之洞的意思是“此楼关系全省形势,不可以一人专之,务宜改换匾额,鄙人即当书寄”。张之洞也真有学问,这个楼名显然比先前的风度楼要典雅和意深。不久,由张之洞亲笔书写的匾额“奥略楼”三个字又挂了出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游客都将奥略楼当作了黄鹤楼。1955年,武汉因修长江大桥,毫不犹豫地将奥略楼拆除一尽。现在想来,实在可惜。
武汉军界在蛇山东端依山修建的抱冰堂也如期完工。“抱冰堂”原是张之洞读书堂的名字。张之洞当年将自己的读书堂叫此名是取《吴越春秋》中越王勾践“冬常抱冰,夏还握火。愁心苦志,悬胆于户,出入尝之”的刻苦自砺以成大业、以振邦家之意。晚岁的张之洞为自己起名“抱冰老人”。抱冰堂是传统的重檐歇山顶木结构建筑物,有回廊环绕,雕梁画栋,风格卓然。抱冰堂留存了许多年,它犹如历史的见证,提醒着人们勿忘前人之开拓,勿忘张之洞。但在今年春天我去蛇山看抱冰堂时,发现旧的抱冰堂业已不在,一座崭新的抱冰堂成为张之洞纪念馆立在那里。新屋虽好,显得隆重,但却没了时间,没了风雨的痕迹,便找不见那份沧桑,亦闻不到张之洞的气息,令人不免生出若有所失的怅然。
在武昌,张之洞经常走动的地方,曾经有一条名为“张之洞”的路,现在也没了。
不过,我们只要永远记得这个人为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