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所写的信,几乎都与阅读相关,不是谈书就是论文,而且论得格外细致,喜从字里行间落笔,发现他人所忽略的。
谷林先生所写的那些书信会被友人收集出版是他不曾想到的吧。
2009年,记得是4月,我去参观全国书市,恰巧碰到董宁文兄,知他正编《谷林书简》,我说好,我也回去找找看。一找,果然找到几封,就扫描了,发给他。不想真的出来了,而且出得那样快,那样好,纸墨好,装帧好,不厚也不薄,简洁又清雅。
那书真的适合谷林先生,适合他的那些文字,一个人,轻轻的,对你说,你就安安静静听吧。
我与他仅见过一面。
那是1997年,转眼已经十六年了。他过世也四年了,享年九十,算得高寿。
那次,我是去北京开会。
我去看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住的地方:一间小屋,不甚明亮。
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得了,记得的是当时感觉:他真的是很老了,而且身体也虚弱。这也就是我后来写信给他时,嘱他不用回信的原因。我觉得他信写多了。于他年事已高的状态,写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又那么认真,每一字都写得端端正正。在我编辑《书屋》的时候,所接到的来信之中,除了水哥赵丽雅,恐怕再无第二人,能将一手钢笔小楷,写得那么漂亮了。
谷林先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看看他所写的信,几乎都与阅读相关,不是谈书就是论文,而且论得格外细致,喜从字里行间落笔,发现他人所忽略的,他给《书屋》写的文字自然也是这样的文字。
看着他的这些文字,以及他给友人的书信,你能看到他的生活完全是一种读书生活。
他从这本书读到那本书,又从那本书读到这本书,从早到晚,反复摩挲,总感觉到“读日无多”。
这样的人,在今天,想来不会很多了(为了活着能读书,他做了一辈子会计工作,我是这样感觉他的)。
下面,我将我找到的他给我的书信录下(又找到了几封新的),寄托我对他的怀念:
周实同志:
十六日寄下的第三期《书屋》,已于廿二日收到,谢谢。在此之前,倪子明同志转交来自创刊以来的四期杂志,都早收到,没有及时复谢,尚乞见谅。附笺一纸诵悉,这是头一回见到您的手迹,很高兴,而且“纸短情长”,果然古语不虚。子明同志向我转述过您和朱健同志的简况,希望此后通过多读您的编撰,得到更多的了解。我不上班,已是第八年了,平素很少出门,全赖书刊和邮翰得到一些信息,得到一些人情的温暖。只是无以报称,不免惭愧,而且闲散既久,意怠日增,看书慢,动笔迟,简直无可救药。目力渐差,阅读已离不开放大镜,记忆又复衰退,如阅读中没有随时用笔在书边略有勾记,稍迟即浑忘手边的书是已经翻过抑犹未寓目,一点影子也不能留下。偶然想起少日一二情状,既有感于岁月如流,也不禁愀怅此日之衰朽可掬。草草奉报,书不尽意,敬颂
撰祺!
劳祖德上
1996.04.27
周实同志:
5月7日手翰,早于当月11日奉到,一直搁在案头。殷嘱“不要回信”,倍感垂爱之深。昨日又得赐寄第4期《书屋》两册,附柬问有新作能续供采择否,甚惭无以报谢厚意,但一定牢记雅令,如读写小有构筑,自当誉录就正。
昨天曾给《读书》的编辑赵丽雅同志去一信,告诉她刚读完《书屋》第四期,非常喜欢,向她推荐,并提出我的看法,认为此刊后来居上,足为《读书》劲敌。此刊装帧设计好,纸墨好,定价又为同类刊物中最低廉的,更主要的自然是采录的文章,封面所列要目各篇,果然名下无虚,珠玉纷呈。忆杨荣国教授,谈周作人文章,即在舒、张两公历来作品中论之,亦是上乘之作。林散之的诗,卧龙生的文,都是闻所未闻,大开眼界。我乃得于此中安一席以吹竽,不觉声光倍增,殊感附骥提携之惠。
从电视气象预告获知,你们那边高踞峰巅,压倒南北,编务纷繁,贤劳足念。援惠书叮咛之例,此笺草草输忱,不足挂怀,勿以见复可也。顺颂编祺!
劳祖德上
1996.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