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红(2)

夏夜,我们跑到梨园里唱戏,是真正的梨园,结了羞涩而饱满的果,满院子的清香。有吹笙的老者,说唱程派怎么可以没有笙?你们学昆曲吧,我们这有个小伙子,吹笛子可好呢,日后一定要唱昆曲,京昆不分家嘛……我怎么会喜欢如此旧的东西,印石、砚台、玉器、字画、折扇、旧家具,低下头拿着放大镜研究画的真伪,在他人的指点下,也能指出哪些是董其昌和八大山人的赝品来了。记得去一个朋友家看到颜文梁和丰子恺画时,当时激动得喘不过气,但越看越疑心,丰子恺清澈简单的神韵并没有画出来,我小心翼翼说这画?朋友笑了,本来就是赝品,因为喜欢,所以,赝品就要买下来。

我为自己高兴,居然能看得出来真假了,他亦有古意,穿灰色长衫,似民国间男子,不用空调电脑,手机没有,我们找他,有时打他家电话,或者干脆书信往来,他依然用黄色红条的宣传纸写字,字字珠玑,一个字都不浪费。家里种着荷花,夫人穿着果绿色旗袍穿行于木窗间,为我们沏一杯上好的普洱茶,勾引我们翩翩的绮思,一切如此美妙,一切如此怀旧——在宋词与笔墨纸砚之间,时光流走,我只嫌自己旧得还不够——当然还不够,那旧日的红,要红出光影与曼妙才是直正的红,是铺在床上大红的缠枝莲床单,流苏足够长,艳也足够艳,穿了和春天一样绿的旗袍,沾了墨,在朵云轩的信纸上,给远方的人写一封信。

打开来,还有墨香。

这样的轻愁与古意,我愿意形而上地维持着——胭脂滴了泪,旧痕有了尘,但这旧日的红更简单更明艳了,我也买了一件果绿色旗袍,在越来越薄的青春里,怀旧着,青春着,惆怅着……真是泪染轻韵旧日好呢。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