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的另一种拯救(2)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但灾难场面确实被加入了某种缓慢而神秘的东西,变得不那么激烈了。

和东部不同,结古镇的西部和南部,多是藏民的自建房屋,其中大部分又属“砖筑土坯”结构,“这种房子地震的时候是四面墙往中间挤压,垮塌后废墟里几乎没有空间,”一位地震专家说:“很多人其实不是被砸死,而是窒息而死的,所以挖出来的时候脸色发紫。”

因此,对于玉树,“不是黄金72小时,而是黄金半小时。”这位专家说。

多位藏民说,第一支救援力量来自城北的结古寺。结古寺建于公元15世纪,是玉树地区最大的寺庙。1937年,九世班禅曲吉尼玛在返藏途中即于该寺圆寂。在结古镇,只需抬抬头,就能看见沿山形而建的结古寺。寺庙围墙用红白黑三种颜色涂成彩条状,是萨迦派的标志,分别象征着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和金刚手菩萨之智慧、慈悲和力量。

地震袭来时,结古寺的僧人正在可容纳千人的大经堂修早课。“经堂的一侧塌了,我们看看自己人没什么问题,就直接赶到州上去救人,”一位僧人说,“那一天就是挖人,再就是把没人认领的尸体运到我们寺院保管。”

而在结古镇以南168公里的囊谦县,康乃寺200名僧人中的160名已经启程北上,他们于当天12点半抵达,加入救援大军。

在更远的地方,四川成都,出差在外的图登多吉活佛早晨8点看到了玉树地震的新闻。他是四川甘孜州石渠县江玛佛学院的院长,看到消息后立刻给佛学院电话,信号不通,他便将电话打到县里,请老百姓进寺通知,让20个喇嘛先赶往140公里外的玉树查看情况,然后自己开车从成都出发,也一路向西北赶去。

最大规模的宗教救援力量源于甘孜州色达县的五明佛学院。这座世界上最大的藏传佛学院学徒过万,学院安排老幼体弱者留寺诵经,年富力强的僧人则自发坐车赶往玉树救灾。一位五明佛学院的喇嘛告诉媒体,学院来了2000多名僧人,每100人分成一个小队,分头行动。

“托寺院的福。”一个藏族小姑娘说。她看起来不大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讲到喇嘛的帮助时,她脱口而出这句话。

事实上,身着赭红色袈裟的“阿卡”(僧侣)在结古镇几乎无处不在。藏区寺庙由信众供养,许多虔诚的藏民将自己的大部分收入都捐给寺庙,是寺庙回报信众的时刻了。

在路上的图登多吉和学院保持着联系,不断增派援手,“我告诉他们,不要去有军队的地方,哪里还没人来得及救,就去哪里。”现在,他们在牦牛广场搭起帐篷,帐篷内点起酥油灯,挂起“听闻解脱”的图画,帐篷外则支起三口大锅,用自己从四川带来的米为灾民煮咸粥喝。在中午或者傍晚,每一个路过牦牛广场的人都会得到小喇嘛友好的招呼:“喝茶不?”

康乃寺一位通晓汉语的喇嘛,指挥着几位年轻的僧人,与救援部队合作,一同掀起一块巨大的预制板——之前有藏民让他转告部队,这块废墟下面有一家3口人。“这几天很难,(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已经超度了好多人,每处只能花15分钟。”

“平时,要是在街上发现了死去的流浪汉或者乞讨者,通常的做法就是寺院主动处理,为他们超度亡灵。”一位藏族人说。

在世俗的层面上,“阿卡”们充当了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的角色,以他们的威望与非官方身份(当然还有语言优势),帮助修复了被地震震裂的基层组织。

另一位藏族人刚刚在地震中失去亲人,但仍然平静地协助“阿卡”们维持秩序,在他的眼里,干部只是过客,“都是办事的”,喇嘛则是一生的寄托者,“我们死后终归要经过他们的手送上去,我们的终生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对于汉族人来说,死亡是生命的终结,而在藏族人眼里,生只是轮回的一环,是朝向死的准备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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