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吃他娘……”(3)

不过危害更大的方面,是吃喝风加速了政风的腐败。明代官俸最薄,《明史·食货六》有谓“自古官俸之薄,未有如此者”。洪武二十五年(1392),更定官禄,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至正三品递减十三石,从三品二十六石;余递减,正七品从九品递减五斗,至五石止。自后虽历朝有些变化,但大体视此制为永制。成化初年,米一石折钞十一贯,是一石米仅值二三十钱。显然,如果让官们自掏腰包,那样大吃大喝,一桌饭足以使他们倾家荡产——当然,这还是指只靠俸金生活的清官而言,而有明一代,真正的清官,又有几人哉?再则,成天琢磨吃喝,醺醺然、昏昏然,还有多少心思从政!而有的封疆大吏,为了讨好皇帝,在吃喝上大做文章,更使政风日颓。如弘治时的丘濬,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政绩尚佳,却挖空心思地制成一种饼,托宦官敬献孝宗,但制法却又保密,致使孝宗食后大喜,下令尚膳监仿制,司膳者做不出,俱被责。对此,连当时的宦官都看不惯,说:“以饮食……进上取宠……非宰相事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吃喝风在明朝城乡的达官贵人、富商缙绅,甚至小康人家的餐桌上愈吹愈猛之际,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广大贫苦农民,又吃些什么呢?笔者在拙作《一碗粥装得下半部历史》中指出:“如果以稀粥来划分中国的历史,两千年来,不过是大多数人尚有稀粥喝的时代。如果大多数人连稀粥也喝不上,不得不改变现存秩序,争取能再喝上稀粥的时代。”“倘若各种矛盾激化,人祸、天灾交织,农民连稀粥也喝不上,并吃尽了附近的树皮、草根,就会形成庞大的四处觅食的队伍,最终揭竿而起,烧毁‘酒肉臭’的‘朱门’,把皇帝也拉下马,直至在新的王朝中,再回到农村,慢慢安定下来,重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历代王朝唱的老调子,明朝不仅毫不例外,事实上更典型。最后,在饥民大军“吃他娘”的喧嚣声中,“忽喇喇似大厦倾”,大明王朝土崩瓦解了。

值得注意的是,吃喝风古虽有之,于今为烈。竟有人一桌饭菜花去三十五万元人民币,真是热昏。而官场吃喝风的蔓延,更使有识者深忧之。据悉,全国一年用公款请客吃喝的花费高达一千亿元人民币!愿三百多年前吃喝风的悲剧结局,使国人有所思有所悟。

不眠忧吃喝,此风何时息!

1993年冬于八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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