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曲生何乐,直死何悲”(1)

他是一个没有城府,喜怒形于色的人。他因为接到久别的妻子的一封信, 会当众高兴得哭起来。当他蒙受诬陷,他又一怒而以死相抗。他不会掩饰,不会屈膝,也不会忍耐。他离世之际,不过44岁,正值年富力强、生命之花最为茂盛的时候!

庐山上的政治风暴差一点把他推入深渊

对于毛泽东来说,1957年是舵手偏航的起点。诚如邓小平在评价毛泽东时,颇为中肯地说:“总起说来,1957年以前,毛泽东同志的领导是正确的,1957年反右派斗争以后,错误就越来越多了。”

1959年,那场震撼庐山的风暴,差一点使田家英跌入政治危机之中。

那年7月,中共要员云集江西避暑胜地庐山,最初开的是“神仙会”。所谓“神仙会”,乃是像神仙一般无拘无束漫谈,讨论若干问题。

刚上山时,逛山景,游胜地,田家英和所有上山的人一样,心境舒畅。据李锐在《庐山会议实录》一书中所载,田家英那几天和康生、陈伯达三人联句,写下这样的诗:

三人结伴走,同上含鄱口;不见鄱阳湖,恨无拿云手。鄱阳忙开言,不要拿云手;只因圣人来,羞颜难抬首。五老牛马走,鄱阳紧闭口;东海圣人来,群山齐拱手。若请诸葛亮,西风去借求;晴日君再来,畅饮浔阳楼。

毛泽东也诗兴勃发,写下《到韶山》《登庐山》两首诗,很快地在山上传了开来。

“神仙会”真的快活似神仙。开开会,发发言,游山玩水睡大觉,在那雾中庐山消磨夏日,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然而,庐山深沉莫测,风云多变。“神仙会”开了半个来月,忽地风起云涌,神仙般的日子戛然而止。

那是因为“神仙会”的主题是纠“左”。“神仙”们的发言,渐渐触及毛泽东在1958年“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中一系列“左”的失误。“神仙会”的最高音符,是在7月14日,由彭德怀发出的。

彭德怀是毛泽东的老战友。就在毛泽东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成为党和人民的享有无比威望的最高领袖之后,彭德怀还一如当年直呼他为“老毛”。这位自称“我这个简单人类似张飞”的老帅,在7月14日给毛泽东写信,尖锐地指出:“浮夸风气较普遍地滋长起来”,“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使我们容易犯‘左’的错误”。

彭老总的一片忠言,被毛泽东视为“反党”“右倾机会主义”。毛泽东在庐山上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

“现在不是反‘左’而是反右!”

在这急转弯的时刻,田家英差一点被划入了“反党集团”!

田家英跟彭老总并没有什么“组织联系”,却是不约而同对于1958年的“左”倾错误有着一致的看法。自然而然,他对彭德怀表示同情。

7月23日上午,毛泽东在庐山上以“震怒”的神色,作了长篇讲话,排炮一般朝彭德怀猛轰。

听罢毛泽东这一席话,田家英和李锐、吴冷西、陈伯达4个人沿山低头漫步,久久无言。走近半山的一个石亭(据李锐回忆可能是小天池),沉默已久的田家英拣起松枝,在地上写下一副旧联,表达心中无尽的苦闷:

四面江山来眼底

万家忧乐到心头

庐山上再也没有“神仙会”那阵子自由自在的讨论气氛。那舒卷的轻纱般的浓雾,此刻变成了呛人的硝烟。刚上山时曾经赞许过彭德怀的陈伯达,在石亭前也曾彷徨、惊恐,茫无头绪。然而,他迅即向“左”转,紧跟毛泽东,在会上慷慨激昂地作批彭长篇发言。这位“理论家”终于摆脱了困境,一跃成为“反右倾”的“主将”。他飞快地写出批彭长文《资产阶级世界观,还是无产阶级世界观》,经毛泽东以中央名义加了按语,印发全党作为学习文件。不久,此文又在《红旗》杂志刊登,推向全国。

田家英不会油滑,不会“见机而作”。特别是在他的好友李锐也成为庐山“炮火”的轰击目标时,他对李锐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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