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赴艾奥瓦之前,我已花了近三年时间在全美采访过很多收藏家、书商、图书馆人员,努力去了解藏书这种现象。我去过数不清的旧书店浏览,在跳蚤市场里驻足,到文物市场上闲谈,参加在纽约举行的重要拍卖会,去多个机构协会每次花好几个钟头埋首于书堆和文档作研究。至于说到海外,我去过牛津大学的博德利藏书楼,去过剑桥大学的佩皮斯图书馆,去过伦敦的大英图书馆,去过法国的国家图书馆。我采用调查报道的方法去钻研很多饶有趣味的书林掌故,书林中人曾公开谈论过那些遗闻逸事,但是可供如实记录者却寥寥无几。我甚至已经为这部书稿拟好了书名,出处是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描述其祖父以赛亚·托马斯的话:“很早就染上最轻的小病——藏书癖。”
为了给这个“最轻的小病”提供源流,我想把积聚的材料编成一系列相关的故事。我想向大家表明,世世代代的收藏家虽然如此古怪如此狂热,但是若没有这些劳心劳力者的痴情与奉献,我们的文史知识与文化知识,很多早已永远消失,这也是贯穿全书的主题。
哈佛大学威德纳图书馆馆藏丰富,我以此为大本营,遍读所能找到的有关藏书的书刊,远至逾千年前古希腊琉善(Lucian )和古罗马塞内加(Seneca )的讥诮之语,近迄重要的英文季刊《藏书家》(The Book Collector) 登载的最新文章。我去过的图书馆与机构如下:纽约市的格罗利耶书社、费城的罗森巴赫博物馆藏书楼、加州的亨廷顿藏书楼、马萨诸塞州的美国文物协会、波士顿的弘文社、罗得岛普罗维登斯的约翰·卡特·布朗图书馆、芝加哥的纽伯利图书馆、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市的沃特金森图书馆;另查阅过保存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口述历史档案。正是细读了上述机构所藏的相关书信及存档文献,方有可能对以下藏书名家有了崭新的深刻了解:约翰·卡特·布朗(John Carter Brown)、乔治·布林利(George Brinley)、亨利·亨廷顿、埃丝特尔·多希尼(Estelle Doheny)、弗兰克·霍根(Frank Hogan)。这些资料构成了拙著的第一部分,不过此部分绝非要对“痴书之情”来一番包罗万象的探讨,只是一连串堪作例证的纪事罢了。
首都华盛顿特区国家档案馆的三角墙上刻有一行铭文,摘自莎剧《暴风雨》(The Tempest): “ 凡往昔者, 开场之引子也。”(What is Past is Prologue. )我以这句意蕴丰富的格言作为框架和指南,下定决心漫游全国,寻找今日的藏书家,与他们谈谈搜书的经历,试图把握他们苦志购书的动力。他们的事迹见于拙著的第二部分。
游踪所及,得以接触许多珍秘俊物,品类之精富,令我叹为观止。在亨廷顿藏书楼,我见到了五千三百部十五世纪的摇篮本古书,存放在地下二层的“外库”;另设“里库”,库门是钢铸,厚达两英尺,我在此亲手触摸了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自传》手稿,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 )的《弗吉尼亚史》(History of Virginia )呈献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插图作者约翰·坦尼尔(John Tenniel )给雕工的一页纸,上有此书作者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orroll )(本名:查理斯·道奇森[Charles Dodgson] )的亲笔评语。各式各样的架上有很多盒子,内藏均是名人手泽,如亚伯拉罕·林肯、乔治·华盛顿、托马斯·杰斐逊、亨利·大卫·梭罗、罗伯特·彭斯、查尔斯·兰姆,不一而足。我在离开前,翻开了一部大开本古书,一本印制于一四七二年的初版但丁《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