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旁观传奇,妙笔生花(2)

他们又如何能懂得来自冷战中另一方国家的人们呢?又如何能理解昆德拉、纳博科夫、阿赫玛托娃之痛呢?当个人命运遭遇社会的巨大变故或鲜血淋漓的改朝换代之时,前朝贵族总是猝不及防地跌入尘埃,那浓得无以复加的对前朝旧事的追忆,就如同一把钝刀子,持续用力,贯穿余生。这样的痛,又有多少西方人能知?甚至,俄罗斯、东欧、中国等国的青年人,又有多少有兴趣去了解他们的父辈、祖辈所经历的苦难与伤痛呢?所以,王鹤这本书里的思考有着醍醐灌顶般的意义。

如今,互联网与交通的便捷深刻地影响着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人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地球的渺小,全世界都在朝着全球一体化的方向发展。挟带着政治、经济强势力量的文化,正以巨大的侵略性冲击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与思维。在中国,区域的、传统的经济格局与日常生活细节,山川地貌酿造的人文特色与心理特征,正逐渐瓦解。王鹤笔下那渐行渐远的乡村,何尝不令我们心痛?

王鹤提到李劼人,这位上世纪初期留洋归国的成都人,大作家,坚持用成都方言写的小说,不仅不土,反而精致透彻,大气恢宏。弱化自己的母语、文化,只会失去自己的根、自己的文化,致使精神贫血,这又何尝不是民族之殇?尼克松曾经说过一句著名的话:不战而胜。在强势文化面前溃不成军的其他文化,是否应该有所自知呢?

这本《爱与痛俱成往事》里,提高了对老年关注度,这和年龄有关。王鹤的文字,越来越凌厉如刀,一次又一次击中了我:“老年人有所思有所欲,原本正常,但最好正大光明,或者谑而不虐,却不宜苟且。因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春行秋令’或‘秋行春令’的反其道而行之,都跟季节不合。老人最好有跟年龄吻合的端正持重,毕竟,丰富的人生经验让他更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伴侣中有一人丧失自理能力时,施与受从此不对等了,施予者日复一日强自支撑,固然心力交瘁;受助者万般愧疚、难堪,也会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吧?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变为灰烬时,唯有一片狼藉,虚脱和虚无感会以怎样的速度蔓延?曾经炽热的男欢女爱,几十年的相沫以濡,究竟可以积蓄多少热度去抵御人生穷途末路时的极度悲凉?”

王鹤提到“美国电影界唯一的知识分子”伍迪·艾伦,他在电影《怎样都行》里开出的抵御悲观的“药方”是,认定人生在本质上的虚无,然后从那些无意义、残酷与混乱中找到一点乐趣,也消解一些悲凉。这和顾随“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似乎殊途同归。

王鹤这本书的最后一部分我最喜欢。她所提到的“书客”,有两位是她的川大同学——扫舍与浓玛,都是气质不凡经历丰富的才女美女。何大草与洁尘,则是以前我在《成都晚报》的同事。他们都是陶醉于文字,执着沉稳,内心定力异常强大的人。他们笔耕逾二十载,都收获了丰饶的果实。这些年来我从他们的文字里,获取了丰沛的精神养料。作为读者,我感谢他们的辛勤劳作。

文字的力量如此强大,就像王鹤的一本本书,让过往岁月变成可以触摸的财富,哪里虚无呢?令人感兴趣的是,王鹤在“爱与伤”“爱与痛”之外,还会关注什么主题,还会给读者什么样的惊喜?或许,“爱与伤”“爱与痛”本身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主题?我期待着。

王泽华

2015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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