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50年》 安巴拉哇集中营(12)

在那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都是以这种方式参加主日弥撒的,每次活动都让我们感到兴奋不已。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体会到弥撒的全部意义和丰富价值。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也时时刻刻为那个勇敢的印度尼西亚小男孩祈祷,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把一小包圣饼和葡萄酒送进了集中营。

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迪得里希神父说,我愿意听从天主的召唤成为一名修女,从那天起,他就成为了我的精神导师。他教我学会了如何静观默思,还把他保存的仅有几本宗教读物借给我阅读;他引导着我灵魂的走向,在我产生了做一个修女的想法之后,是他使我懂得了更多、更重要的道理。在集中营充满苦难和折磨的生活中,我终于体验到了一种全新的幸福和灵魂上的安宁。

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一些时刻是我们终生难以忘怀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方或者我们所做的某一件事情。每年复活节到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发生在1943年4月24日那个复活节星期天发生的事情。就在复活节来临的前一天早晨,我在排队点名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迪得里希神父刚刚拿到了阿坦送来的又一个小包裹,因此他会在复活节当天为我们举行弥撒,时间仍然是在最黑暗的凌晨时分。

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决定改变往日举行弥撒的地点,最后选定了一个破旧的小茅屋。因为日本守卫每天晚上都会定时在营区里巡视,我们必须像往常一样安排专人在茅屋外守护安全。那一晚正好轮到我担任这项工作。弥撒开始之后,我一直挂念着弥撒进行的情况,后来干脆走到了茅屋门外,把耳朵紧贴在门上,出神地聆听着弥撒的进行。当我听到“你们大家拿去吃”的时候,知道圣祭仪式就要开始了。我的心开始激动得“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把茅屋紧闭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到这一神圣的时刻之中。当我听到“这就是我的身体”时,便就地跪下了,完全沉浸在虔诚的祈祷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还跪着一个人,事先我对他居然毫无察觉。我抬起头一看,真把我吓坏了,那个人竟然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守卫,他正举起手在胸前画着十字。一时间,我们俩彼此呆呆地对视着,然后他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开了。这件发生在复活节凌晨的事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们都知道在日本人中间天主教徒很少,而这个日本兵恰恰就是其中的一人。

一天深夜,从营区的围墙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我们很快得知:阿坦在向集中营里递送圣饼和葡萄酒时被日本守卫当场抓获,恼羞成怒的日本兵立刻就把他拖走了。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不知道日本人将如何惩罚这个勇敢的印尼少年。几天之后坏消息传来:阿坦已经被日本宪兵残酷无情地毒打致死。在教会的历史上有许多不被人们传唱的无名烈士,阿坦就是其中之一。我一辈子都始终铭记着这位英勇无畏的印尼小男孩,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集中营里的弥撒和圣餐。

我们尽可能把每个星期天都当作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来过。无论各自属于哪个教派,我们都会以分散成小组的形式各自开展宗教活动。虽然我们再也不可能参加弥撒了,但是我们仍然按时来到迪得里希神父身边,聆听他的教诲以及他为我们选读的祈祷文和福音书。从那个时候开始,福音书的内容对我开始具有了全新的意义,我对它们的理解也更加透彻了。

迪得里希神父深得布道的精髓,他的话不仅清晰而富于情感,并且总是能够把训诫与集中营里的日常生活完美地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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