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后,我给你的信,总是欢快的。其实,我时刻面临着你离开我的危险。这担忧不是没有理由。今天,你分手的邮件终于穿越千山,到了我面前。
这就是你为我加的油!你说的一辈子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会为我创造一个千古传奇,我太天真了,我们都是大俗人!
有人敲门。
“你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要不休整休整,明天再出发?”Cyril K Matuwidi问。
我说没事。
“要不别去了,进雨林的游客,本来就没有几个女人。”
我说我可以。
得知爸爸已是癌症晚期,甚于姥姥的去世。不确定更让人惊恐。
现在,我内心的惊恐落地了。我对这雨林本有些胆怯。现在,因为绝望,而勇敢起来。我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Matuwidi说进刚果雨林,一般有两种方式:乘小舟,或步行。我选的是后一种。
18岁时,我们去上方山。学校宣传栏上说那是原始森林。或许是没有往里面走吧,我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原始森林的样子。
这刚果热带雨林,刚进入,就把我骇住了。有我想象中的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有我想象外的闷热、潮湿;各种奇异的叫声。人多想象画面,少想象声音味觉。
我想象中的原始,就是树多、树大。谁知,这里的树高达50米,甚至更高,树冠覆盖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是谁的。什么叫盘根错节?你一看这些树根,一目了然,都不用解释。很多树根露出地面,稍不注意,就可能被绊上一跤。更有千奇百怪的藤蔓,缠来绕去。在这林里,轻易能找到依赖的地方。色彩斑斓的寄生花,分不清是藤本植物所开,还是另有他源。参天古树之下,是浓密的灌木层;灌木层下,是草木层和蕨类植物。各种高度,各种绿色,层层叠叠,迷宫一般。
林中小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没走多久,干脆变成深一脚浅一脚,踩的多是顶出地面的树根。没走两步,就得弯腰前行一次。更因为你的离开,我很快感到乏力。
腐殖质气味,闷热空气,使我觉得昏昏欲睡。我问Matuwidi能歇会儿吗,他说不能。“一停下来,虫子就会上你身。”我对虫子还不算恐惧,我最怕的是蛇。加蓬咝蝰,素有恶名。它有世界上最长的毒牙,毒液的产量远胜其他蛇类。60毫克,便可置人于死地,它每次排毒量平均350毫克!被其咬伤若无及时治疗,基本没有生还希望。
树木纵横交叉,视线不足10米。雾气飘浮起来,更添神秘,也让我感觉虚幻。
树叶落下。即使在这终年不寒冷不缺水的地方,也有树叶离开生命。不适应,就凋零,没什么。生命都有周期,早晚得没。
刚落下的叶子,和干枯腐烂的摞在一起。我刚想感慨,突然看到一棵枯死的大树上,立有新树。
“好奇怪呀。”
Matuwidi说:“那是鸟儿干的,它们把种子放在那里。”
我想起病树前头万木春。你也又发新枝了吧?你办公室,一直觊觎你的那女人,也有机会了吧?之前,我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记得那个中午我去找你,正好碰到她给你带午饭。“我看你也没有吃饭,就给你带回一份。”她甚至没有看我,径直对你说。很显然,你并没有请她带饭。而你也没有马上把钱给她。你后来给没给,我都没有问。现在想来,有些狐疑。
我的心思被牵扯进你的分手信,使我忘了带进雨林要用的氯雷他定和消毒棉球。我只贴了日常用的防蚊贴。可在这雨林里没走多久,它们就不知被什么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