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在他的遗嘱中是这样说的:”在我所写的所有东西中,有价值的仅仅是这些书:《审判》,《司机》、《变形记》,《劳动教养营》,《乡村医生》,以及一个短篇《一名禁食冠军》。《沉思》的若干本可以留下来,我不想麻烦任何人把他们送去捣碎,但是什么都不要去重印。”卡氏希望毁掉的两种文稿被确定得十分清楚:首先是隐私的文稿:书信,日记。其次,他认为他没有能够写好的短篇和小说。而现在,勃罗德却不分轻重,鱼龙混杂,把他的所有小说散文以及未完成的(他续貂了几部卡的作品)全部都放在一个大集子里了。
那么,卡夫卡为什么要有这样的遗嘱呢?按照昆德拉的理解,“作家可能在总结自己的时刻,发现他不爱自己的书,并且不想在自己身后留下这个记录他的失败、令他悲伤的纪念碑。”因为得不到理解和发表,“他陷入了一种病态的精神沮丧。”更何况有几部还是他未完成的作品,他怎么好把这粗糙的半成品拿出去放在自己的墓碑上?最最关键的是,卡夫卡是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他不想让人窥探他的一切的个人秘密和正在进行中的草稿。勃罗德违背了他所了解的卡夫卡害羞的性格。
昆德拉在书中明确了这样一种友谊的道德:在朋友隐藏私生活的大门前充当守护人;要做永远不开门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把门打开。
勃罗德没有遵循卡夫卡的遗嘱,当然给后人留下了非常难得的资料,满足了读者无穷尽的贪婪的好奇心(玛雅本人亦在内)。今天我们的传记作者和学者们也同样不遗余力、翻垃圾挖掘死去的作家艺术家的秘密。但是勃罗德作为死者最信赖的朋友,他的做法不亚于对死者开膛破肚。我认为这样做是残忍的,而这做法的名义却是爱和帮助!K曾说:善在某种意义上是让人绝望的。这话用在勃罗德的身上恰如其分。
米兰·昆德拉所揭示的,证实了一个我一直有的一个存疑:即某些作家发表出来的东西未必都是精品,很多其实是草稿,或是应该扔到垃圾箱里的。“人们出版了所有可能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东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让某人成为圣者,他的亲朋好友们阉割了他的作品和日记,把它们藏头去尾,删改甚至篡改。而我们今天读到的大多就是这样“集体创作”出来的转手货。
卡夫卡怎么这么倒霉,朋友不多,摊上一个,还是一个大帮倒忙的朋友。这一段让人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的“伟大”友谊让我感叹不已。
我亲爱的作家朋友们,你愿不愿意死后有一位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