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朋友(1)

卡夫卡(Franz Kafka, 1883-1924)虽然不是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作家,但是今年,我开始对他发生越来越多的兴趣。起因是米兰·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提到了卡夫卡的遗嘱执行人,他生前的好友马克斯·勃罗德(MaxBrod, 1884-1968),在他执行遗嘱时,完全违背了卡夫卡的临终意愿,即要毁掉他的几乎全部私人文件及作品。这个历史细节引起了我非常的兴趣,也因此读了勃罗德为卡夫卡而写的传记《卡夫卡传》(叶挺芳等译)。

我之所以选择昆德拉的书作为了解卡夫卡的一个向导,其一:他们同是捷克藉的作家(尽管卡夫卡用德语写作),昆德拉应该比其他作家接触过更原始的资料;其二:昆德拉是一个严肃的,并且有独立思考精神的作家。因此,我以下的评论和思考基本上都源于昆德拉的介绍。

《卡夫卡传》是一本乏味蹩脚的传记。它太有讽刺性了,它给我们记录的卡夫卡恰恰与卡夫卡的美学相对立。它竟然把卡夫卡神话成了一个宗教思想者!请看这几段:

“在他的格言中,卡夫卡表达了他的积极的话,他的信仰,他要改变每个人的个人生活的严肃呼唤。”

“在他的小说和短篇小说里,他描写对于不想听话的和不愿意走正路的人的可怕的惩罚。”

我摸着脑袋,哎呀!怪不得我读不下去卡夫卡的东西,原来他就是要对我“这个不想听话的和不愿意走正路的人”进行惩罚!

勃罗德是卡夫卡的挚友,他与卡氏是大学同学,同为犹太人,说德语,修读法律,同样爱好文学,他几乎是卡氏唯一的可以依托的一个朋友。这几种特性加在一起,使得布罗德这本一九三七年即已问世的传记在剖视其人其作的关键点上,成为后来的卡夫卡研究的一本主要文献,它的思想一直在所有关于卡夫卡的论述中露出痕迹。

昆德拉是这样描述勃罗德的:“布洛德是个精力非凡的优秀知识分子,一个宽宏的准备为他人而战斗的人;他对卡夫卡的情感热烈而无私。不幸只在于他的艺术方向:一个注重思想的人,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对形式的激情;他的小说(共写了二十几本)平庸得让人难过;尤其是:他对现代艺术一窍不通。”由于勃罗德,卡夫卡被误读了很多年。

勃罗德对卡夫卡的真诚,是不值得怀疑的,他写传记的动机也是纯洁的,他的确“对K写的每一个字都狂热崇拜”。他对卡的遗作专断的修改和违背从另一面反证了卡夫卡美学的晦涩和孤独:即便是这个热爱他因而也是最努力准备去理解他的人,对于他的艺术也是陌生的,更何况他人!

卡夫卡私生活的挫折遭遇以及他与父亲紧张的关系,基本上是人们解读卡夫卡小说的钥匙。而昆德拉却认为其作品中最出色和最有独创性的是它独特的性描写和隐喻。称卡是第一个作家让“性从浪漫 激情的雾里走出来”,“性是喜剧的”。他“揭开了性与存在相关连的诸面貌:性与爱情相对立;爱情作为性的条件,性要求的奇特性;性的模棱两可:它使人亢奋,同时又使人反感的方面;它的可怕的无意义,尽管丝毫不减其异常威力。”如果对照卡的《城堡》和《审判》,这个评论精确独到。而《卡夫卡传》所描述的完全是一本圣徒传记。它删去了卡氏所有离经叛道的私生活。如1910年日记中的一句话“我从窑子前走过如同从亲爱的人家门前走过”,勃罗德就把它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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