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形象,向来是柔美的,所以她也代表着和平。女性主义者动辄谓世界都是被男人搞坏了,因此才满是战争与暴力,若由女人当家,则一定天下太平,如是云云,也是由此着眼。
女人是水做的。水性当然极柔,可是水也是最暴烈的,像海上的巨涛、泛滥的洪水,一旦水撒起泼来,谁也要害怕,因此女人又常被认为是凶暴的力量。过去把台风命名为女士,就是这个道理。
法国大革命时期,杀人无数的断头台,亦曾因此而被称为吉约蒂纳姑娘(La guiliotine为阴性,故称为姑娘——编者)。这杀人利器本系吉约坦博士所创,但不称为先生而名为姑娘,其中当有微意存焉。
在大革命期间,她是医治头疼最好的灵药,也可防止头发继续花白。凡跟她亲吻过的人,生命都献给了她。她是矫正一切社会不公的判官,所有被憎恨者均在此平抚了受伤心灵的冤屈。故她又是人类复兴的象征,她的模型甚至被人佩戴在胸前,代替那被摒弃的十字架。她封缄了雄辩者的口,打倒了权势者,但也杀了美丽和善良的人。
吉约蒂纳姑娘,其实也就代表着女人。女人平时固然柔顺,甚且常受欺压摆布,但正因如此,她杀起人来可利落了,毫不手软(断头台平时可以拆开,要用时再配拢来)。
在狄更斯《双城记》里,对女人做这种形象描写的,除了断头台吉约蒂纳姑娘外,还有一位德法奇太太,以及她的附从者,外号“报仇之化身”的杂货店主老婆。
据狄更斯描述,法国大革命期间,乃是个社会秩序大颠动的时代。国王与贵族,原本占据人民上层的人,都被翻转过来,送进了监狱或上了断头台。女人,原先作为社会受气包的女人,此刻也把角色翻转过来了。
“当时的妇女,有不少被时代潮流弄得可怖地变了相。……其美丽不但使她本人具有坚定的意志和仇恨的意念,且能逼令别人本能地承认这些性格。……何况她自小就怀着一种被虐待的意识和对一个社会层之根深蒂固的憎恨,加以适当时机,她就变成了一只雌老虎。”
在她看来,一个无辜的人为其祖先所犯之罪孽而死,是很当然的事;他的妻儿应成为孤儿寡妇,也是当然之事。反而觉得惩罚还不够。那些她天生的敌人与牺牲品,并无生存之权利,所以对于她要杀掉的人,她也绝不会有恻隐之心。
她原先当然也曾遭欺压,但此刻的报复并未予人正义得伸之感,反而显得狰狞凄厉。至于“报仇之化身”,以报仇为名号,更在狰狞之外,多了一些可怖的谑趣。几场呼喊着杀人的表演,令人对女人的报仇激情不寒而栗,又觉滑稽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