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屠格涅夫的橡树致意(3)

这一段夭折的爱情或许对屠格涅夫的爱情观产生了一些影响,因为作家本人日后的情爱体验明显是倾向于灵魂的爱,而非肉体的爱。极有可能的是,屠格涅夫在内心深处将肉体与灵魂做了彻底的切割。当然,对屠格涅夫产生决定性影响的不可能是阿芙多吉娅,也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外国女人,法国西班牙裔女高音歌唱家波丽娜·维亚尔多。25岁的屠格涅夫在圣彼得堡第一次见到维亚尔多,就犹如电光火石,着了魔一般地爱上了这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屠格涅夫不惜离家去国,天涯海角地追随她的脚踪,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波拉格娅送给她做养女。其时,这个女人已嫁做人妇。夫君是法国人,与屠格涅夫一见如故。

屠格涅夫活了65岁,真正住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庄园里总共只有

17年。为了追寻这份不平凡的爱情,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巴黎,总是与维亚尔多一家毗邻而居,且时常造访。维亚尔多的丈夫比她大20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妻子有这样一位崇拜者或许是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的。屠格涅夫作为维亚尔多和那个家庭的朋友与他们共同厮守着。他终生忠实于这个女子,终身未娶,以至于在他逝去后这座偌大的庄园后继无人。最终,屠格涅夫的庄园被他的一位远房亲戚承袭下来。不幸的是,这位亲戚也很有钱,对这座庄园并不感兴趣,庄园曾被长期闲置无人问津。1939年,庄园失火,这幢马蹄形的房屋被焚毁了好几间,屠格涅夫童年时住过的房间也没能幸免。

我注意到,故居的房间内挂着的所有屠格涅夫画像都保持着同一种特殊的姿势:他把右手伸进衣服内按住胸口,那是心脏跳动的地方,也许,那里潜伏着令他一生都隐隐作痛的秘密。

屠格涅夫对待爱情的方式完全是“柏拉图式的”,尽管他所追求的对象对他十分平淡,尽管像他自己所说的他“一直生活在那个家庭的外边”,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爱情延绵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临死前,屠格涅夫把所有他写给维亚尔多的书信和其他文稿全部交给维亚尔多保存,没想到所有这些珍贵的资料都被维亚尔多付之一炬。屠格涅夫把毕生的爱都奉献给了维亚尔多,但献给她的诗在全集中只有一首,这就是《我为何一再吟着忧郁的诗?》

我为何一再吟着忧郁的诗?那热情的声,那动听的音,为什么,夜阑人静时,飞进我身边,要我倾听——为什么,不是我将那隐痛之火点燃在她的心中…….她胸间愁苦的呻吟不是为我而悲恸。这又是为何,我的心,疯狂地奔去她的脚下,

就像海浪起伏翻滚

涌向无际的天涯?

一声声的发问,饱含着无限的深情,这份不能专有又无法遏制的爱情令屠格涅夫怎样痛并快乐着,我们从这仅存的一首情诗中可见一斑。另外,我们在屠格涅夫给涅克拉索夫的信中读到这样的一

段话:“说真的,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已经看够了人家的面色,

自己又没有家,待着干什么。”可见,那种与人分享的爱情和寄人篱下的滋味很难受。可是,他承认还是无法抵挡爱情的魔力:“很久以来,她在我的心中是女中豪杰,她永远使别的女子黯然失色。我自作自受,我唯有在一个女子踩在我的脖子上,将我的头按进泥土里时才感到幸福,我的上帝呀……”有关屠格涅夫和维亚尔多及她的家庭到底遵循着怎样的情感格局,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但在屠格涅夫临终前,维亚尔多是守在他的床前“唯一亲近的人”。只有这个女人,对屠格涅夫的死伤心欲绝。

我在屠格涅夫的工作室里看到了这位西班牙女歌唱家的半身画像,那张半身像就放在屠格涅夫的工作台上。并不完美的一张脸孔,但却镀着一种令人眩目的光辉,在这层光辉的掩盖下,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秘蕴。能让屠格涅夫40年如一日地痴恋着的人,一定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方,只是我无法参透而已。不过,我的脑海里还是脱颖而出一个著名的典故:赛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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