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蒲团传薪火(3)

后来,唯识学逐渐受到寺院外学者的重视,而这始自熊十力先生。熊十力先生是二十世纪中国学术思想界的重要人物之一。按照牟宗三先生所言,自从明朝结束,乾嘉学派形成后,中国的学统就断了。清朝以来,全部的学问都没有了,只剩下《说文》《尔雅》。然而两者并不能代表科学、政治、经济、宗教、哲学,也无助于中华民族的生存与繁荣。所以熊十力先生重建尧舜禹汤文武一直传下来的儒家传统,并决定恢复唯识学这生命的学问,恢复这中国老传统、汉家威仪。

熊十力先生为了恢复唯识学这门学问,便构思想写一部叫《新唯识论》的书。这部书分为两册,一册是《境论》,另一册是《量论》。《境论》已经出版,但是《量论》始终未能成书。熊十力先生对于自己对中国先秦学问的了解十分自信,他曾说道:“当今之世,讲先秦诸子,只有熊某能讲,其余都是胡说八道。”虽自负如此,但他的重要著作《新唯识论》中的《量论》始终没写出来。

牟宗三先生是熊氏的入室弟子,在台湾和香港的几十年中,对文化思想的贡献颇为显著,有目共睹,是位大师级的人物。对于《新唯识论》的《量论》,他说自己“或可以写出来”,却最终也没有写出来。

学养深厚如熊、牟两位先生,都没有写出《量论》来,可见两人治学态度之严谨,也得以知晓唯识学之艰涩。所以父亲对唯识学只用“研究”两字,其慎重也就不难想象了。无论如何,这些都说明了“唯识”这门学问的深奥,如若轻率讲述,恐有误导他人之流弊,父亲是绝不会如此做的。

由于父亲对唯识学也没有足够透彻的把握,因此父亲每次和学生讲时,都从不说讲解,而只说研究,意思是还有待于大家的一同探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父亲在香港看到《十方》杂志有关“唯识”方面的文章后,还打电话给刘雨虹女士,特地嘱咐不可以整理他自己所讲的唯识。

父亲注重的,是对佛法修证方面的印证[佛教将“戒”(戒律)、“定”(禅定)、“慧”(智慧)称为“三学”,认为一切法门尽摄于此,应当精勤修学。这中间,戒、定属于修行实践,慧属于教理思维]。因此,父亲一生之专注便在修,在证,在教化。父亲所教的修法,不只是理论,而且包括了自己过去修行的经验。他曾闭关专修,可算作过来人,因此才能指导他人修法。父亲的教化,并不只局限于佛法,而是包罗万象,各方面互通互补。很多人说父亲不是学者,此话倒也有理,因为学者注重的是学理,虽然理论讲得头头是道,却未必能将之活用。一般所谓学者,也就是学某个别人创建的理论,像个解说员,或是翻译官。而父亲却不同,他一向重视实践,认为学问再好不能应用也是白说,就像有人背得出唐诗,自己却不会作诗,又有何用?古人说:“说食不饱。”会说不会做,没用!

父亲的实践,从其对学生的接引便可见一斑,对“三剑客”来说,更是如此。前面已经提到的杭纪东、林曦表哥及王绍璠三人,是原来的“三剑客”,后来王绍璠有了女朋友卢惠玲,旧“三剑客”便改组了。新“三剑客”是指徐进夫、林曦表哥及杭纪东。徐进夫从禅学班开始与大家相识,与林曦表哥及杭纪东往来甚密,极为投缘,后来大家便也称他们为“三剑客”。自从《人文世界》出版以来,忙得最多的要算是徐进夫了。不但编务多由他负责,每期的稿子他也尽力写出长短各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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