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收到本集中写得最好的,我以为当属评李杭育的《病树前头万木春》一文。在这里顺便提一句,德培在选取文章题目上,也是用过一番心思的。有些评论工作者,也包括我本人在内,常常不耐烦在这方面多花些功夫。殊不知好的题目不但增添文章的光彩,而且对文章内容起提纲挈领的强调作用。《“雯雯”的情绪天地》、《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以及这一篇的题目都是既富文学性又切合内容实际。在这一点上,也显示了德培的一丝不苟的精神。许多人都认为这两年来新出现的青年作家李杭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画卷。不少评论文章着重称赞了作者所描绘的葛川江畔的古朴的风俗人情。当然,它们也的确是被描写得极美极有情致的。而德培从中所感受到的,却不止于此。他发现在那一幅幅风俗画的画面中心,都站着一个正在与世界进行告别的、某些行当的“最后一个人”——随着古老生产方式的被淘汰而即将从生活中消失的“最后一个”。在他们身旁又总是伴有一个痴情而绝望的寡妇情人。德培指出了这个陪衬加强了画面的那种必然灭亡的没落气氛,加强了作品的历史感。德培的目光没有只停留在画面上,而深入到主人公——那些“最后一个人”的内心,他又发现,这些人物具有大体相同的性格。他们都是执拗顽强的硬汉,越是背时倒运,他们越不肯向命运认输服软——真的,如果不顽强,他们不可能坚持到最后,从而为人物悲剧性的命运平添了一层壮烈的色彩。德培恰当而深刻地指出了形成李杭育作品特殊魅力的两个重要因素:深厚的历史感与强烈的悲剧色彩。这都恰到好处地点中了李杭育作品的主要特色。

德培同志的文字并不华丽。与他每次在会上的发言一样,略显拘谨朴讷,对于他所要表达的内容,有时还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不属于那种才情横溢,下笔一泻千里,借他人作品宣传自己见解——哲学的、社会的、政治的、美学的观点——的那类评论家。那种气势恢宏的文章,需要以评论者的磅礴才气为基础,缺乏这种气质而强为之,难免给人以东施效颦之感。德培根据自己的条件,选择的是另一条道路:紧紧地盯住作品,让作品“烂熟于心”,在小心翼翼地进行分析判断之后,再求证于作者本人的意图。他力求使自己的论断接近于作品的实际。德培所选择的不是一条取巧的捷径,这条道路在有些人看来也许可以说是事倍功半的。特别是他写的大都是作家论,这又是属于耗工费时而收获少的部类。可德培从不计较这些,他默默地埋首于此,从不急于求成。他的劳动现在已经见了成效,这成效不仅表现在他的文章开始结集出版,更重要的是他已拥有一批读者,这批读者——包括我本人,感到他的文章对于自己欣赏理解某些作品有所帮助,从而建立起对他的文章的信任感。得到读者——其实还得到了他那些作家朋友们的信任,有什么比这个更使评论家感到欣慰的呢?

李子云 一九八五年三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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