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转战山西
我与丁玲五十年
陈明
第二章 在延安 (1937 ~1945) 情。啊,延安,我们经历种种险阻,抛弃了温暖的家庭,千里迢 迢投奔你,为的是更好地接受党的教育,挽救国家危亡,争取社 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实现。延安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党的教导比 父母还殷切,同志间的友谊比骨肉兄弟还深。我们在这半年里得 到的教益,胜于过去二十年。现在我们这支队伍,带着党的指示 奔向前方,开辟抗日救亡的阵地,点燃人民群众对帝国主义和汉 奸卖国贼的怒火,推动人们跟着共产党指引的航向,胜利前进。 再见了,延安,我们要向你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1 4.转战山西 一过黄河,就有地方政府和群众组织的欢迎队伍,主要是学 生,他们排着队列,挥动着小旗子,喊着口号欢迎我们。一路上 我们感到沿途的群众真好,非常欢迎我们。我们给他们演戏,他 们给我们送慰劳品,真的是如鱼得水。阎锡山“老抠”,连山西 的铁路也修得比邻省的窄,怕中央军坐火车开进来,所以他有这 么一个绰号。他虽然不信任中央军,但与国民党保持着联系,又 与日本人勾结。他也与我们拉关系,甚至觉得共产党比中央军更 值得信任。当时薄一波在山西大小城镇、乡村组织牺牲救国同盟 会,属于我们党领导和影响下的组织,同时发展抗 日武装。我们 每到一县,都由牺盟会出面接待我们,“阎老西”的组织“主张 公道团”也来接待我们。我们所到之处,一看是牺盟会的,就觉 得是老熟人。我曾在太原参加过军政训练班,填表加入了牺盟 会,也是牺盟会的成员。 我们一路演戏、宣传,经大宁、蒲县、I临汾,从临汾坐火车 到太原。那是 1937 年的 10 月、11 月。上火车时,我们坐在有座 位的车厢里,炊事班的几位老战士带着行军锅等炊具坐在闷罐车 · 4 7·我与丁玲五十耳 ——陈明回忆录 西战团时期在村头演出,举枪的八路军为陈明扮演 厢里,他们有意见。丁玲对吴奚如说,你去处理吧。吴奚如就去 对他们说,你们是不是红军? 红军应该遵守纪律,服从组织安 排,搞宣传的同志有文字任务,要写宣传材料,现在是战争时 期,不能闹平均主义! 这几位炊事班的同志不说话了。 到太原后,丁玲、吴奚如带着秘书王玉清 (全国解放以后他 当过鞍山钢铁公司的经理、冶金部的副部长,还当过陈云同志的 秘书),去面会阎锡山,作礼节性拜访。 在太原,周恩来同志结合形势作战地动员报告,那时他很 忙,但很关心西战团的安全和工作。西战团在太原增加了一些团 员,有的是地方党组织介绍来的,有的是 自己主动找来的热血 青年。 · 4 8· 第二章 在延安 (1937 —1945) 当时的战事很紧,我们到太原没几天,日本军队就攻占了娘 子关。在太原失守的前两天,我们从太原到了榆次,当晚去一个 大纺织工厂为纺织工人演出,那天晚上来的工人很多。我们正在 化妆时,突然停电了。我们赶紧找人来修,我就走到前台,在黑 暗中稳住观众。我的拿手戏就是教唱歌,教会之后,让他们这边 和那边赛着唱,然后又一齐合唱,观众很兴奋,他们从来也没见 过这种场面,何况我们又是八路军。一会儿电来了,我们正常 演出。 那时只要是工作需要,无论什么,我都去做。有一次,我们 在榆次的一家澡堂子洗澡,轮到女同志洗,她们说:“陈明,你 给我们放哨!”榆次是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溃兵散军说不定什 么时候闯进来。我二话没说,拿着枪就给她们放哨。我们离开太 原一路行军,碰到很多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国民党散兵,我就跟他 们喊话:——你是哪儿的? ——我是四川的。——我也是 四川 的。就这么跟他们套近乎,知道了他们的部属、行列。还有一次 下大雪,路很滑,我和王玉清在后面押着行李当收容队,路上收 容了一个国民党部队的病号,是个文弱书生,没受过什么锻炼。 他的脚痛得不能走,我们就让他坐在毛驴上。行军时碰上友军是 常事,大家都很友好,他后来也参加了我们的队伍。 我们从榆次刚到太谷,暂留太原的陈克寒就赶到了太谷,通 知我们,周恩来同志把他留在身边工作,不随西战团一起行动 了。他还带来周恩来同志的指示:一、西战团重新分组,身体好 的,能走的,随丁玲与王玉清、陈明等大队人马到榆社等地找八 路军总部;二、体弱的小部分人由吴奚如带领,去找八路军一二 九师。周恩来同志还指示,要我们这支队伍和刚成立的东北大队 一起行军,当时东北大队正在太谷,负责这个大队的是张学良的 弟弟张学思。 · 4 9 ·我与丁玲五十年 ——陈明回忆录 我们从太谷出发,去的宿营地叫范村,打前站的同志刚到范 村,就被国民党的一支溃军扣住了。我们队伍在离范村几里路的 地方停了下来,派人去了解情况。溃军问我们是哪一部分,我们 说我们是八路军。又问我们后面有多少人,我们回答有一个团和 一个大队。溃军早在范村大肆抢掠,听说来了一个团还外加一个 大队,就想逃。一个连长抢了好几套衣服穿在身上,手上还戴着 金戒指,东北大队把他逮住了,送到丁玲这儿审问。大家商量怎 么把溃军的枪缴下来。东北大队有几杆枪,我们也有几杆枪,丁 玲还有一把手枪。我们把这些武器集中起来,把会打枪的同志集 中起来。炊事班的一位老红军跑出去看地形,说一旦出现紧急情 况,他好背起主任跑。丁玲在屋里和几个同志给那个溃军连长做 工作,劝他们放下武器,把抢来的衣物还给老百姓,同时又派人 去做那些散兵游勇的工作。我们的人去了溃军所在的大院子,还 没对话,对方的一个人就举枪动武,东北大队的一个同志眼疾手 快,一枪就打中了他的手腕,枪就掉下来了。溃军一看这情况, 都一齐叫起来,拉响了枪栓。这时,西战团里说相声的苏醒痴, 一下子跳到八仙桌上,掀开皮大衣喊: “ 我带枪了吗? 没带枪!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站在周围的同志也都一起喊:“中国人不打 中国人! 团结抗 日!”这时他们的连长被带过来了,在连长劝说 下,溃军把枪集中在院子里的一角。我们离开范村时把这些人交 给了地方,枪都给了东北大队。在当时的情况下,出于安全考 虑,只能这么做。我们到达八路军总部后,丁玲向总部作了汇 报,总部首长认为这样处理是可以的,但枪还是退还给了人家部 队。丁玲后来把这件事写了一篇小说,叫《冀村之夜》。 离开范村,我们又到了一个宿营地。晚上我正在洗脚,听说 八路军总部在榆社,领导商量连夜派人去联系。我自告奋勇,带 了一个向导,打着灯笼,还拿了一杆枪,就出发了。夜晚漆黑一 · 50 · 第二章 在延安 (1937 ~1945) 片,大风把灯笼刮灭了,道路崎岖不平,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很不好走,走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总部。第二天,西战团的大 队也到了榆社。此后,我们就跟着八路军总部一起行动,总部的 路标常常更换,今天是“长江”,明天是“长城”,后天是“黄 河”,我们就跟着这些路标走。 在榆社那一带的行军途中,我们遇到一位过去的红军战士, 他在甘肃的一次战斗中被俘虏,现在阀锡山的部队里当兵,人显 得年轻精干。我们在行军中总是唱歌,他一听我们唱的是他熟悉 的红军歌曲,就悄悄跟在我们后面,对我们讲他的经历,要求回 到自己的部队。我们相信他讲的话,认为应该收留他,但我们也 要警惕不能给人把柄,诬告我们在阎锡山的部队里搞“扩军”, 破坏统一战线。于是,我们把第二天出发的时间、路线、目的地 告诉他,让他开小差追上来。他就这样参加了西战团。他叫黄明 清,全国解放后曾经在黑龙江省一个军分区当过司令员,1969 年 “文化大革命”中有来信外调,还找我写了一份有关此事的证明 材料。 我们一路跟着八路军总部行军,经过武乡、沁县、沁源、洪 洞等地,又回到临汾。在这长长的行军途中,我们一直为部队和 老百姓慰问演出。在临汾时,国民党将军卫立煌到八路军总部来 慰问,拜访朱总司令,我们还为他演出过。我们还去过国民党李 默庵的部队慰问,演出结束后,李默庵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给每 人派了一匹马,送我们回宿营地。那时搞统一战线,国共合作, 国共两军是相互配合呼应的。西战团除了演戏,还写战地报道, 经常写稿子的,有一个是赵荣声,又叫任天马,安徽太湖人,燕 京大学的毕业生,与赵朴初有宗族关系,他 1937 年还在北京上 大学时就去过延安采访,写了长篇报道《活跃的肤施》 (肤施是 延安的别名),在国统区出版了单行本,是最早向国统区人民介 · 5 1·我与丁玲五十年 ——陈明回忆录 绍延安的作品。赵荣声和他的女朋友靳明,是在太原参加西战团 的,他们是燕京大学的同学,赵荣声分在通讯股,靳明后来给丁 玲当秘书。1938 年春节,他们俩在运城结婚,婚礼是我给张罗 的,拿演戏的服装给靳明作结婚礼服。 卫立煌来八路军总部慰问时,看到西战团搞得这么好,也想 在他自己的部队里搞这么一个战地服务团,于是向总司令要人帮 助组建,赵荣声就被派去卫立煌的部队。卫立煌很信任赵荣声, 让他当秘书,他在那里做了不少工作。因为与卫立煌的这一层关 系,解放后他一再被审查,吃了不少苦头,粉碎“四人帮”以后 才彻底平反,后来写了一本《回忆卫立煌先生》,还请丁玲写了 序言。 1938 年的元旦我们是在刘村过的,当时八路军总部就驻扎在 那里。后来被称作“西北歌王”的王洛宾和他的夫人罗珊,就是 在刘村参加了西战团,我们为他们开了一个欢迎会。近年我看到 一个写王洛宾的电视作品,其中有一个他在西战团的欢迎会上唱 意大利歌曲的画面,其实他当时唱的是苏联的《伏尔加船夫曲》。 王洛宾在西战团里既演唱也编曲,有一首歌曲,词、曲都写得 好,我至今印象很深:“打起火把拿起枪,带足了子弹干粮,赶 快上战场! 日本强盗到处杀人,多少村镇都被烧光! 要活命的别 彷徨,老百姓要求解放,只有上战场!”到西安后,王洛宾离开 了西战团,这与塞克有关系。塞克认为西战团不是专门搞艺术的 团体,于是他们都离开了。 从I晦汾到运城,驻在万安镇时,党中央指示西战团到国民党 的后方西安去开展工作,向那里的人民群众宣传我们党全面抗战 的主张和在山西前线取得的胜利消息。我们就在万安镇作去西安 的准备,并在那里过了春节。我们把整个镇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路边的厕所也贴了春联: “备好手纸进厕所,系好裤带再出 · 5 2· 第二章 在延安 (1937 ~1945) 门。”我们还请朱德、彭德怀等八路军领导来团里,给我们作形 势报告。彭德怀同志给人的印象是比较严肃,不苟言笑,我们想 让他活跃放松一下。他为了感谢我们的好意,还让警卫员买花生 招待我们。 在准备去西安时,为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搞好理论学习,组 织上让我兼任西战团的民先队队长。为去西安,我们每人加做了 一套列宁装:白色的上衣,蓝色的马裤。在山西这几个月,由于 长期行军,我得了胃病。一天,在赴安泽行军途中,我的胃突然 剧烈疼起来,休克晕倒了。同志们很着急,因为那天晚上还要演 出,在《保卫台儿庄》、《保卫忻口》节目中,我扮演伤兵,要举 着枪大喊大叫,我们没有麦克风,这是需要体力的。为了缓解我 的病痛,他们把砖头烧热包起来敷在我的腹部。著名的美国进步 女记者史沫特莱听说我病了,也来看我,那时她跟随八路军总部 行动,作前线采访,我们经常能看到她。有人说史沫特莱参加过 西战团,实际上没有那么回事。 春节过后,我们在临汾乘最后一列开往西安的火车,是辆军 车,人特别多,我们三十几个人分成几个小组,把东西分开,每 人带一点,终于挤上了车。要是上不去这趟车,我们只好上山打 游击了。火车只到风陵渡,从这儿过了黄河,就是陕西的潼关, 从潼关再乘火车去往西安。到了潼关,我们派几个人去西安打前 站,这时我的胃病又犯了,于是决定让我跟随打前站的同志先去 西安治病。潼关火车站聚集了很多人,只要有车来,大家都争先 恐后,如同打冲锋一般。我们等来了一列火车,丁玲背起我就往 蓝皮的二等车厢上冲,她穿着一件日本军大衣,皮带上挂着一把 小手枪,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我背上火车,还弄到一个卧 铺。李唯是个挤车的好手,也没能赶上她。 来西战团之前,我根本没有想到过我会恋爱,更没有想到会 · 5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