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9日,林徽因给好朋友沈从文写了一封信,回忆父亲,以及和父亲一起的伦敦生活。“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不断的雨……(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同我谈话,或是与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认识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聪明的人走来同我玩。”
徐志摩轻轻地走进来,点燃了她感情的火。伦敦、细雨、呢喃,那几乎是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期盼的梦幻恋爱,更何况,徐志摩又是那样一个人,一个奇人,一个彻头彻尾不按理出牌,天真,浪漫,不顾一切,只为着自己的心。林徽因一直忘不了徐志摩,不是因为别的,恰恰是因为徐志摩做了许多她内心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徐志摩是浪漫的,彻头彻尾。浪漫主义绝不是花前月下,也不绝非的现在的看场电影,送九十九朵玫瑰花,浪漫主义是一种反叛,对现实世俗的反叛。徐志摩便是这样一位反叛者。不光是林徽因,许多人对徐志摩都无抵抗力。张幼仪、陆小曼、凌叔华以及许多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男男女女。徐志摩的行径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更像一个梦,一场电影,一回探险,他的所作所为总让林徽因讶异,转而细想,偏偏又觉得他合乎情理,为着一颗真心,造出一种傻,一种痴!
林徽因懂得徐志摩。她知道他最动人的特点,就是那纯净的天真,对理想的愚诚,对艺术欣赏的认真,对情感体验的切实。谁能做到他那样?他放弃博士头衔,跑去英国,只为尝试写几行新诗;他常常走几里路,只为采几茎野花,费许多周折去看一个朋友说的两句话;他还会冲到倾盆大雨中,只为等一场雨后的彩虹!理解了这些,理解了他这个人,也就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能够狠心离婚,勇敢追求自己的感情,也就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能走到林徽因、陆小曼等人的感情世界中去。
徐志摩总能给人以震动。他走路带风,说笑从容,他天生很焦点,而且,不按理出牌。在伦敦,徐志摩的追求,让林徽因震动;在德国,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让林徽因震动;在北平,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消息传到远在美国的林徽因耳朵里,她再次震动。甚至激动!他们一直通着信,理智上,她必须接受一个当初苦苦追求自己的人去找寻属于他的幸福,但情感上让她全然接受这件事,则需要一定的缓冲器。林徽因给来美国的胡适写信,要求见面,了解北平的情况。胡适答应了。见面后,林徽因给胡适写信:“回去时看见朋友们替我问候,请你告诉志摩我这三年来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现在倒也能在寂寞和失望中得着自慰和满足。告诉他我绝对的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我过去的种种的不了解。”1924年到1926年,这三年,林徽因自认“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离开父亲,离开徐志摩,离开这些能与自己的心灵产生共振的人,林徽因并不快乐,再加上经济上的寄人篱下,情感上的无出口,一切的一切叠加起来,几乎形成了林徽因生命中第一个小低潮。
林徽因的好友费慰梅说:“多年后听徽因提起徐志摩,我注意到她对徐的回忆,总是离不开那些文学大家的名字,如雪莱、济慈、拜伦、曼殊斐儿、伍尔芙。我猜想,徐在对她的一片深情中,可能已不自觉地扮演着一个导师的角色,领她进入英国诗歌和英国戏剧的世界,新美感、新观念、新感觉,同时也迷惑了他自己。我觉得徽因和志摩的关系,非情爱而是浪漫,更多的还是文学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