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谈着谈着,没有停顿地一气谈了六个小时,好像他是通过嘴巴从喉咙里松开一捆长长的丝线似的。别的人一句话都没说。我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子夜了。
“有很多人,”戈登说,“是有失败的条件的——举个例子,只有宇航员除外。宇航员已经习惯成功。他们来自单一种族的小镇,他们是那里的足球队队长。开始感觉成功,”他用告别的话跟我们说,“如果你成功了,别以为只是意外。”
“我写。”回家的路上,我这么对自己说道。
II
3月3日
我早到了几分钟,设法占到了沙发上的一个位子。那个从新墨西哥来的女人坐在我旁边。
“外面很冷。”她抱怨道。
我表示认同。早些时候,上完第一次课后,我们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然后见面一起喝咖啡,交换了一点个人信息。她名叫蒂娜(名字和地名不用原名)。蒂娜是个长着漂亮的红头发、身材娇小的女人,她过去曾经上过戈登的课,在《季刊》杂志上发表过一个短篇。
“故事讲什么的?”我问。
“语言。”她回答。
今晚戈登告诉我们:“英语真正的力量来自名词。”“英语,”他说,“是名词性的语言。要用主动语态及物动词,避免用不及物动词。要警惕形容词。大多数形容词都是没有必要的。”
接着,我们就开始在屋里到处走动。有一次很独特的课,每个学生都头一次读自己的作品。幸运且有天分的学生可以朗读自己的整篇作品,不幸且较没有天分的学生就没机会读。
我读了个故事,开头是这样的:我妈妈的后脑勺就像船头一样——戈登哼了一声。“停,”他叫道。
我停了下来,感到受伤了。
沙发上,坐在我身边的蒂娜把身体从我身边挪开了。
“塔克,塔克,”——出于某种原因,戈登都叫我们的姓,他还习惯重复叫——“别绞尽脑汁用比喻。让宾语和主语尽量近一些,只要你能尽力不造成同义反复。听听这个,”说着,他从自己喜欢的一个故事中举了个例,“像教堂一样安静。”
我也安静了。
III
3月10日
“你的第一个句子决定了你的世界;别写琐碎或是不重要的句子。没有什么比琐碎更糟糕的了,”戈登在和我们第三次见面时这么说道。“乔伊·威廉斯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使任何东西尝起来都像是鸡肉。’你要有自己的第一个句子,让它成为你自己的。”戈登继续说道:“每个句子都会导致下一个句子,每个句子都要归功于它之前的句子。要把句子的弹性显示出来。要养成重写句子的习惯。学会怎么开句。把自己当作制造语言的机器。”
班里形成了还不太稳定的友谊。大家都把位置固定了下来。彼得,一个律师,坐在唯一一把扶手椅上,脱下夹克,松了领带;马西娅,一个个子高挑的美女,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她经常对坐在她身边的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笑。这个年轻人正在写一部小说,兼职当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