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全校会演,我们班表现突出,散场以后,学生们围绕着班主任老师坐在操场上的夕阳里。当时的气氛非常温馨,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豪。有同学说我为这次演出写的台词好,我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作家。我的班主任老师反驳说,我成不了作家,根本不可能,因为……他当时说了他的理由,但我现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说我成不了作家,他用的是断然的、无情的、略带嘲讽的语气。他是一个不喜欢我的老师,他总是找机会贬低我,打击我。而且,在他带我们语文课的初中两年里,他很少给我们上课,更极少让我们写作文。他不让写,我也没有想到自己写,因为我没有题目,我不像现在这样会自己给自己想出一个题目。
升高中以后,我觉得学校里真是索然无味,于是我要求父母亲带我外出看病。从一家外省医院回来,我的病没有治好,但得卧床三个月。那三个月,我躺在床上无事可做,无书可看,我的手头只有一小册成语词典,巴掌大的一小本。一个个成语故事成为我的病中童话,它们教会我过去的人们如何在古代汉语里进行人生得失的计算。实际上它们算不上是童话,它们是世俗社会小百科,毫无美感可言。
从病床上走下来以后,我没有再上高中。我到一家医院“带粮学艺”(就是当不挣工资的学徒)。“带粮学艺”期间,我有时想,我不可能永远这么“带粮学艺”。不久之后,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我的作家梦苏醒了,我决定参加高考,考上大学中文系,准备将来当一名作家。于是,我考上了大学中文系。到了中文系以后我才知道,大学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那么哪里可以培养作家呢?教授们的回答是,作家是不可以培养的,作家都是自己写成的。这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让另一个人成为作家,作家只有靠自己。一个不懂得写作的人得靠自己不断地写来使自己成为作家,而那些把写作之奥妙讲得头头是道的教授们并帮不了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