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红真的批评观念中,批评是立体的而不是平面的。因此,她摒弃简单的切割与抽象,而注重综合性考察。她以此观察和研讨她所批评的对象,也以此立论。她注意从各个侧面观察事物,从这一层面看到另一层面,如她在《鸡窝洼的人家》中,对于人物单纯统一性格中复杂内涵具有精深的透视力,如写回回:“他憨直而不失狡黠,自私而不失善良的同情心,褊狭而又不失自省的诚实,就连他被作者描写得淋漓尽致的易于满足的虚荣,都不能淹没他们作为农民特有的忠厚。”这就是她所认为的作者“总是在人物基本精神的反向落笔,构成光影的变化,使人物具有多侧面的立体感”。
批评在经历了长久的迷途之后,在寻找它固有的位置。一批青年人已经有成效地实行了对批评惰性的扬弃和超越。季红真的文学批评尽管刚刚起步,但已显示了清醒的超越意识。她完成了从社会的批评到美的批评的过程。由于深刻的历史文化意识,促使她能够从无数具体的人生出发进行对于历史的整体思考。这成为季红真美学批评留给人们以深刻印象的重要原因。在批评张承志的《黑骏马》时她说了这样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索米娅以不竭的善良和坚韧,随着生活的缓慢步伐前进,终于赢得了比白发老奶奶更广阔的生活天地。在生命链条由这两代蒙古族妇女命运衔接的环节上,一些东西在消逝,一些东西在延续。……这也是白音宝力格在这个“人生和人性”的故事中看到的“一道轨道”,一道历史、文化的大背景中现实人生的轨迹。
——《历史的推移与人生的轨迹》
她以宏阔的视野寻找的正是文学批评的此种历史文化大背景。她以此认识人生,也延伸到文学:
历史就是以缺憾的形式,在普通人的命运中一次又一次地完成着自己的蜕变。
她的这种描写,一下子展现了思维空间的广阔性和深邃性。这就是季红真在她的文学批评中所竭力追求的境界。
文学批评曾经是文学领域最落后的一个门类。但最近二三年的状况,已有明显的改善。我们诚然不可对此作过于乐观的估价——整个批评界落后于创作界仍然正是值得特别关注的事实——但我们毕竟有理由确信,文学批评观念的接近于回归应有状态,使影响几代批评家进行创造性劳动的批评惯性得到了减弱。基于文学自身特性的审美批评的受到重视,是迄今为止关于改善文学批评自身处境最卓有成效的现象。
一九八五年十月于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