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神农架,感受最深的还是这座大山的神奇、神秘、深邃难测,还有它曾经有过的亢奋、人与兽之间的那种悲壮博弈。森林是一个谜面,它里面的生活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好像也不相干,当他们与野兽厮杀的时候,我们也在进行人与人的厮杀。我们的厮杀一点儿也没有他们的好看。那是一个远去的神话,像一只灵兽,正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在森林里探头探脑,幽幽闪光。对我而言,它太有吸引力了,作为一个走近过它的人,我应该满怀激情地把它们复述出来。
二
猎人是森林中最为独特的一种生命现象,狩猎也是一种奇特的生存方式,他们演绎着森林中最惨烈、最传奇、最暴戾、最浑蛋也最英雄的故事。狩猎是生存的第一需要,也是人精神的第一需要,尤其是在大山里,没有第二需要。因此,狩猎一往无前。老早就想写一本关于猎人的书,现在终于实现了。我必须有一次这样的情感游历,山呼海啸。现在我满足了。
三
对白秀和他一家,我下笔时没有太多的分析和犹豫,尽情地去写就是了。我把我所知道的猎人生活都写出来,呈现出来,他们自有寓意,他们究竟是我歌颂的对象还是诅咒的对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究竟是要同情他们还是要唾弃他们,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真实,只要他们吓唬了大家一下,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他们遭到报应,那是罪有应得;他们得到幸福,那是老天所赐。一切都是正常的,一切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我们应该宽容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在神农架这个严酷的生存环境中,你不能手软,你也最终得不到多少好报。野蛮、疯狂、狡诈、迷信、愚昧,还不是被逼的!美德也是被逼出来的。环境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你让他坐在写字楼里,他一样循规蹈矩、慈眉善目。虽然我的小说带有极重的浪漫主义气息,可我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浪漫。这也许就是我们生存的现实。
四
白大年的故事是很有意味的,这个家伙干过许多残忍的事,智力有时候奇高(如与豹子斗智),可他疯了。他的疯狂代表了森林疯狂的极端。他疯,当地人说是山混子给他脑袋里装了根山混子筋,那是根鬼筋;而那个长成巨人的四岁小儿,拿着木刀乱砍乱杀,还是个惯盗,可他死于白秀二儿子白中秋制造的巨型猎具“阎王塌子千斤榨”下。我认为他代表了“虚假的高度”。恰好他是镇长的儿子。他还是一只老虎,身上有虎腥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