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愿望(1)

网络的兴起,我感到中国文学甚至思想的巨人就到鲁迅为止了。网络会耽误一代、两代以及无数代人,使社会的精神向下沉沦,文学语言向庸俗和低级趣味急遽滑落。我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在今天,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文学的复苏可能要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之后。现在,我们正处在文学萧条期。没有巨人的时代表明思想正在凋亡,人们处在黑暗中。写作在新一代写手那里已经远离精神层级,成为一种生活时尚。他们把文学创作同喝酒和怪异的生活方式联系在一起,是一种嬉皮士行为,和伟大的道德操守无关,与现实生活的真相和生存的秘密无关。怜悯、同情、愤怒和感世伤怀,是与文学渐行渐远的精神痉挛,写作是舒适和趣味性的事。在丧失文学的同时,一个民族将丧失思想,也将丧失冲动。一个没有冲动的民族,在平庸里挣扎,连宝贵的血质也会流失,这个民族的未来是不容乐观的。最后这个民族可能会连同她优美的语言,一起荒芜末路。

那么我们有没有一种可能使写作的潜质继续下去?它必须远离网络,远离各种传媒的假象,向不被人们关注的、最远最远的角落走去。让我们的内心像荒疏的天空和大地,成为少有人的践踏之处,让内心的安静泛上苍苔,要打捞这个社会被遗忘的经验,获得原始的活力,在民间和土地深处寻找激情,使语言露出朴拙的锋芒。文学必须尽快化装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文学必须以陌生的形象在陌生的土地上建立根据地。

只要有一种可能我们都不应放弃,有一种可能它必须是离弃和拒绝,可能是逃亡后喘息后的定神。必须彻底地逃叛,恢复战士的本色,像一只警惕的獾,奔向荆棘丛生的大地深处。保有思想和挑衅的自由,彻底否定时尚生活,否定文学的秩序和正当性。

可以这么想,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十里洋场包括汉口的租界,也有汹涌的时尚生活、舞会、酒、纸醉金迷与油头粉面的人群。人们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将会扩展下去,成为时代的唯一。但同时,在很远的地方,在川藏边地风雪弥漫的山上和险恶的草地沼泽中,有一队人(大部分是农民),饥肠辘辘,衣不蔽体,抗击着死亡的威胁,在那儿行走着。谁也没有在意他们,关于他们只有只言片语的消息,并被主流媒体污为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匪徒。可是,就是这些不入流的人改变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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