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记事》 过年(4)

这时街上已传来阵阵鞭炮声,菜足饭饱的我们在餐桌上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溜了出去,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点燃了那过年的第一声爆竹。瞬间鞭炮声大作,各种花炮齐发,流光溢彩、绚烂多姿,令人目不暇给。父亲和客人们也纷纷出来观望,但父亲是从来不会亲自动手的,只是愉快地“与民同乐”。

每年除夕的夜晚,父亲都会很“正经”地对我们说今晚要守岁,还许愿说会讲故事。我们当然非常雀跃,纷纷下决心要跟随。父亲是极聪明有趣的,他明知我们根本熬不了夜,但却要煞有介事地逗我们,等到我们东倒西歪、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就会大乐一番!父亲兴致高的时候的确是会讲故事的,最令他乐此不疲的是“怕老婆的故事”。内容通常是从前有个书生,如何地怕老婆,后又被朋友如何捉弄,闹出许多尴尬的笑料,最后又如何狼狈不堪,如何可笑等等。看来父亲对“怕老婆”的人颇有些不以为然。母亲只是在一旁微笑不语,像是和父亲很有默契。父亲说故事非常有天分,绘声绘色,十分生动,常引得我们哈哈大笑。父亲还喜欢讲鬼故事,而且在“关键”的时候会“现场配音”。比如当我们都紧张万分地听他讲到夜深人静,突然有人敲门时,他就会起身真的在门上“咚!咚!咚!”地敲几下,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直吓得我们毛骨悚然,叽哇乱叫!母亲常说父亲最是聪明促狭的了,看来我们都上了父亲的小当。

作者于50年代

每逢除夕夜,母亲都会拢一个大火盆让我们烤橘子吃,黄黄的橘子在火盆边烤得微焦,散发着阵阵清香,剥开来还冒着热气。屋外飘着大雪,家里温暖怡人,那种父女相依的情景,至今仍是我童年时代最美的回忆。不管除夕夜玩得有多晚,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懒觉的。父亲一早就在画室里开始了他的新春之作。我们向父母拜年之后,就会得到压岁钱,虽然不多,但非常令人开心。有一年,父亲可能是得到一笔稿费,居然给了每人十块钱,可把我们乐坏了,即刻欢呼起来!我清楚记得当时父母高兴的神情,他们并排站在台阶上,身上披着大雪初晴的光华,是那样的慈爱、亲切,这是深印在我心里永远的画面。

60年代初作者(左)与小妹益玉、大妹益瑶

除了压岁钱,母亲还会分一些小吃给我们,有清甜、酥脆的京果,是南京的地道小吃;有沾满白芝麻、灌满糖粉、松化酥脆的寸金糖;还有用纯黑芝麻做的交切片,又有洁白软糯的云片糕,林林总总的糖果每人都能分到一大捧,我们各人都会找一个瓶子或罐子储藏起来,不舍得吃。哥哥们则不然,可能是年龄比我们大很多吧,所以根本不当回事,甚至不要。这曾使我感到非常的佩服。

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吃了汤圆,玩了花灯,“年”便过完了,母亲收拾东西,我们收拾心情,父亲又开始了他一年的创作计划。家里的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

儿时的生活是耐人回味的,能有些美好的回忆是一种福分,要万分珍惜地藏在心里,因为它们伴随着父母的身影。

50年代末父母在傅厚岗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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