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有苏格拉底言真善美,基督教说信望爱,但是都不知大自然有八卦象的八德。此八卦象的八德更动而为六十四卦象的六十四德。中国文明的造形与行事即是要叶于大自然的此八德与六十四德。六十四德这里举其开头的九德为例:
乾、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 君子以厚德载物
云雷屯 君子以经纶
山下出水、蒙 君子以果行育德
天与水违行、讼 君子以作事谋始
地中有水、师 君子以容民畜众
地上有水、比 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
风行天上、小畜 君子以懿文德
上天下泽、履 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
而只此已可注意到,理论起于抽形,更进而抽象,物有数有理有德, 三者皆是抽象的东西,数与理是一定的,可被度量而知,可以逻辑而知。而物之德则不是可被度量与用逻辑来知道,而是要以修行,如婴儿、女人、诗人、庸人,其知花之美之德,各人不同,物之德不像数与理的一定于大家知道了都一样。于物之数与理不必要有做人的修行, 所以凭数与理的制品没有德。德必是修行的。
物有德始可以盖情
《易经》“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万物都是生成的,一块石一株草都有它的在生成历程中意志与息的所思,这思就是德了。凡文明的制器, 如一件好陶器里便亦是有着思,不一定是在思的什么,单是有着思似的。这就是器之德了。凡器皆有数与理,但必还有德,才是文明的东西的造形。
以前新石器时代女人始创文明即是悟得了这物之数与理,与物之德,所以天来的做得了文明最基本的那几样发明,农业、天文、数学、音乐、轮等,那时过的日子样样都是好的。原来物之数与理与德三者之中,最难知的是物之德,而女人竟轻易就感知得了。女人最得意的亦是这个,因为感知了物之德就凡百所为都有性情与美了。但是女人文明于数于理于物之德并不知其所以然之故,不知其故而能发见,这才是真发见。而因最得意于发见了物之德,乃倾斜于其美,如科学的技术之是数与理的末梢,美乃是物之德的末梢,如此,史上的古文明国经过千年之久,有的就渐渐停滞而灭亡了。
于是巴比伦那边也与我们汉民族这边有男人起来把女人文明来理论学问化。巴比伦那边是把物之数与理的来开始理论学问化了,但是把物之德无办法,因为不能用处理数与理的学问方法来处理物之德。
以后传到希腊,再传到今天的西洋,根本连不知还有物之德是学问的研究对象了。
却是要用《易经》的卦象的方法来处理。用数与理不能盖物之德,凭数学与物理学的制器全然没有德。但能知物之德的则盖得住数与理, 如好的陶工的作品里能把有理数与无理数一齐用,把对称与非对称一齐用,而皆在于物之德里,这件陶器全体都只是一个思字。做数学与物理学可用冥想,而做物之德的学问却要以斋戒禊祓。数学上的物理学上的发见必伴以强烈的欢喜,但至把它写成了方程式之后,那大喜就消逝了。而物之德的学问则如舞,每回舞时都欢喜。同一人于数学的或物理学的同一个结论没有做了又做,做了又做的,而同样的舞可以舞了又舞,舞了又舞。
数学的、物理学的同一公式,再做也是同一的,而有物之德的作品如陶器书画,虽是同一的样式的亦没有一件是相同的。数学与物理学有重复,而有物之德的作品无重复,因其是有生命的、创造的。而数学与物理学的作品则只是数与理的复制,没有生命,非创造的。惟有物之德的学问才可使数与理也一齐都成了是有生命的、创造的。所以世界上惟中国文明是理论亦皆成文章,日用器物亦皆是美术作品, 这是西洋要学亦学不来的。日本是其日用器物能皆是美术品,但是日本人亦不能把理论写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