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经受读者与时间检验的主题,应具有时代性、多义性、超常性、恒久性。
时代性即社会性与群众性。每个时代都会培育其对生活的思想和理想,必然投影于社会现实一切事物之上。作为生活映像的文学,不可能脱离开时代的制约。每一历史时期都会有它时代性的总主题,透露着当时群众急切关注的问题和情绪。唯有体现时代精神,显示历史的大趋势和社会的总需求,才能赢得世人瞩目。
多义性即丰富性与复杂性。形象体系总是多样、复合的,读者群体总是各有视角、观点的。同一形象可以表达多层次与变化的含义,不同读者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体会。艺术创作特色之一,就在其不确定性与不稳定性。真正艺术的主题,是既单纯又丰富、既明确又复杂的。厚重朦胧耐人寻味,贫乏浅直则味同嚼蜡。
超常性即启蒙性与独创性。创作之于生活,就是超常之举。它把正常引入非常,演化新奇故事,以期启蒙益智。作为故事灵魂之主题,应能超越常人见识,起到先知先觉的预言作用;超越事件自身,具备发人深省的寓言性质。而作家作品之出类拔萃,全靠主题独创新颖。振聋发聩刻骨铭心,人云亦云则如风过耳。
恒久性即文献性与经典性。作家集美神与史官于一身,他所抒写的思想应能持续稳定焕发光彩,既醒目提神于当今,又营养身心于后人。在人与自然和社会的关系上开掘深长意蕴,从生存状态与生命价值角度帮助人们,克服盲目性,增进自觉性,发挥创造性,才有可能点铁成金,创作成功劝世又传世的艺术珍品。
《红楼梦》就是一部诠释不尽的小说经典。它虽“假语村言”,却有真知灼见;虽“无朝代年纪可考”,却是封建末世的百科全书、千秋万代的人生宝典。曹雪芹可谓他那时代最先进的思想家,否则未必能塑造出贾宝玉这封建逆子、旷代奇人。当然,这不等于说他已自觉追求自由平等、个性解放。他赞美人性,又忧患天倾,既“怀金悼玉”,又意图“补天”。只因他“风月情浓”,珍重形象,用他虽非自觉却已确立的先进思想融会于形象,所以才使得贾宝玉等一系列人物和人物间关系,使围绕和附丽于爱情悲剧所展开的跌宕情节和微妙细节,生发出多味隽永的含义。
那便是“荒唐言”中味,当今以至后世,将永远解不尽。作者自云之“痴”,既是“难得糊涂”,又是“超凡入圣”。可见形象能创造思想,思想却不能创造形象。
鲁迅的小说是思想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但他自己说:“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这样说来,我的小说和艺术的距离之远,也就可想而知了。”鲁迅之后,当权思想指令艺术创造愈演愈烈,以致小说被异化为概念图解,当今小说虽有长进,但有哪位作家敢于发出这样的诘问——谁解荒唐言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