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睁着那双视力很差的眼睛望了他一会儿。但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懂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求您点儿事。”她说,“请您了解清楚: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他断气的时候,是谁在他身边,谁给他水喝,他留下了什么遗言。”
将军尽力又给她解释一遍,可是,老太婆什么也不懂,只重复开头讲的话。其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不讲一句话。
“老妈妈,您走吧!”最后,一位男子用一种甜蜜的声音对她说,“将军先生将按照您说的那样去做。”老太婆道了谢,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拉着小姑娘,走了。(还有一次,在某人的电报上竟写着“非洲”的字样。)
第二天,一个满面愁云的人一直等到所有的来访者都走了,也没离开。
“我曾经是个将军。”他几乎是生气地说,“我在阿尔巴尼亚打过仗。”
两位将军怀着一种蔑视对方的情绪相互望了望。原因是:一个望着先前吃了败仗的将军;另一位面前站着的是和平时期的将军。
“您有什么要求?”和平时期的将军向败将问道。
“我什么要求都没有。”败将说,“实际上,我不从您这里期待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真的,我不相信。说到底,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可笑的。不过您既然已经开始干这件事,那就干到底好了。见鬼。”
“您可以说得更清楚些。”将军说。
“我没有别的什么好说。我只是想事先提醒您:您可要当心!您要高傲些,可不能在他们面前低头。他们会向您挑衅,也许还要讥讽您。您应当懂得如何回敬他们才是,您应该有所警惕。他们要竭力侮辱我们军人的遗骨。这些人我可是太了解了,他们常常嘲笑我们。战时就嘲笑过我们,您想想看,现在又会怎么干?”
“我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将军说。
那位败将遗憾地瞟了他几眼,似乎想要对他讲:你真可怜,然后连声好都没问就走了。
另外的三天,是最后的日子,厅里的人总是满满的。将军太累了,他想尽早动身。在那几天里,他妻子的脾气也变得很坏,动不动就发火。
“你拒绝这个任务就好了。”一天晚上,将军和妻子躺在床上没睡,妻子对他说,“我觉得死亡好像来到了我们家。”
他尽心尽力地劝说妻子。那天夜里,他比平时睡得差。他有一种感觉,仿佛第二天就要奔赴战场打仗了。
就在动身去机场的那天早晨,将军会见了最后一位来访者。他应该早点去机场。走到庭院里开汽车库门时,他看见大门外有两个人正蜷曲着身子,倚着铁栅栏,裹着粗毛披巾睡觉呢。是一个老头领着他的孙子,从最遥远的边疆来到了这儿。他们走了好多日子,最后搭上了半夜里的末班火车才赶到。时间那么晚了,他们不敢敲门,于是便在人行道上躺下睡了,等待清晨的到来。
将军把那些话最后重复了一遍:名单是确切无误的,不要担心,我们会找到他的。老农民点头致谢。因为大门嘎啦啦地发出响声,他们好像受了惊似的突然醒来,所以粗毛披巾还留在栅栏旁。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他从浴场回来以后的两个礼拜,就是这样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