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军人会是谁呢?”将军问道。
“哪个军人?”
“城堡里那一个。”
“噢,对了,我们找到了他的名字。”神父说。
“是找到了他的名字。”将军说,“不过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是那些个别向我们提出请求的人家的什么成员。”
“个别向我们提出请求的军人多着呢。”神父说,“怎么可能把所有军人的名字都记住呢?”
“这倒是真的。再说他们当中还有很多相同的名字。名单上的名字相当多,我什么也记不住。”
“这个军人曾经像所有战士一样。”神父说。
“要这些人的详细名字和官衔还有什么必要?”将军说,“说到底,在一堆骨头里能有什么名字呢?”
神父点点头,好像是要说:“那您有什么办法?就是这样。”
“他们的名字应该都是相同的,就像他们脖颈上挂的身份牌那样。”将军继续说。
神父未作回答。从饮酒间里传出音乐声,将军不停地吐着烟圈。
“他们把我们的人打死得太多、太吓人了。”将军仿佛在说梦话。
“这是真的。”
“我们也杀了人。”
神父沉默不语。
“我们也杀了人。”将军重复说道,“他们的坟墓遍地都是。假如我们军人的坟一个个孤零零的话,那将是非常可耻、非常悲哀的。”
神父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让人弄不明白,他是“同意”还是“反对”将军的话。
“小小的安慰。”将军说。
神父又摇了摇头,好像是说:真是没法子呀。
“您叫我不明白。”将军说,“这事对我们来说,是否是一种安慰呢?”
神父张开双手,说道:“我是个信教的人,我是不赞成杀人流血的。”
“噢——”将军说。
那对订了婚的恋人站起来,走出大厅。
“我们曾经互相残忍地杀戮过。”将军接着说,“这些家伙打起仗来可厉害着呢。”
“这解释为——”神父继续说,“这不是有觉悟的勇敢问题。这是他们的心理问题。”
“我不明白——”将军说。
“这很简单嘛。”神父接着说,“在战争中,有些人的行动是受理念支配的,不管这种理念是强还是弱。而另外有些人则是出自本能。”
“是的。”
“阿尔巴尼亚人民是一种粗野而落后的人民。当他们还是婴儿时,枪就被搁在了他们的摇篮里。就这样,枪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得出来。”将军说,“就连拿在手里的伞,也好像枪似的。”
“还在很小的时候,枪就成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神父接着说下去,“作为他们生活的一个基本因素,枪直接影响到阿尔巴尼亚人心理的形成。”
“真有意思。”
“一种东西,只要人全心全意地爱上它,崇尚它,当然是令人感兴趣的东西,那他也就会使用它。那么,人为什么把枪用得比任何东西都好呢?”
“因为要杀人。”将军说道。
“是这样。阿尔巴尼亚人总是喜欢杀人或自相残杀。当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战的时候,他们便自己人杀自己人。您听过他们流血报仇的习俗吗?”
“听过。”
“陈旧古老的本能唆使他们去作战。这是由他们的天性决定的,他们需要明目张胆地杀人。在和平的日子里,他们像冬天里的蛇那样麻木、贪睡,似醒非醒。只有在战争中才完全显示出他们的生命力。”
将军点点头。
“战争是这个国家正常的事情。因此他们打起仗来很凶,很令人害怕,造成不应有的破坏。”
“那就是说,这一人民有着消灭别人和自我毁灭的嗜好,它是注定要消亡的。”将军说。
“当然是这样了。”
将军喝完了酒。这会儿他说话咬文嚼字、慢腾腾的。
“您恨阿尔巴尼亚人吗?”他突然这样发问道。
神父苦涩地微微一笑:“不恨。为什么?”
将军把脸贴到他的耳边。神父闻到烈酒的味道,轻轻地作了一个很不耐烦的手势。
“还问为什么?”将军小声说,“我们俩都仇恨他们,不过眼下我们不能说,因为任务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