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军的将领》 第一章(2)

将军把头朝神父那边转过去,神父正默默无声地朝车窗外面张望。他的脸是冷淡的,毫无表情。将军懂得,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跟他说,于是便点着了一支香烟。然后,他又向外边望去。玻璃上满是雨水,因此在他看来,异国土地的外貌便打了卷儿,歪歪扭扭地变了形。

远处传来了火车头呜呜的鸣叫声,将军竭力想弄明白火车是从什么方向通过,从他这边还是从神父那边。火车是从他这边通过的。他的目光随着火车而去,直到它消失在雾气中。然后,他朝神父那边转过头去,可是,神父的脸是冷淡的,毫无表情。将军再次感觉到,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跟他说。他甚至还想到,再也没有什么可想的了。旅行途中,他把一切事情都考虑过了。现在,他累了,最好别再去打任何新的主意。足够了,最好还是照照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军容是否整齐吧,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呢。

他们抵达地拉那的时候,天色已晚,雾气笼罩在楼房、街灯和公园里光秃秃的树木上空。将军活跃起来了。他从车窗向外望去,看见许许多多的行人正在雨中急急忙忙地朝前赶路。这里伞可真多呀,他想。他想对神父说点什么,因为默默不语使他感到寂寞,不过,他并不晓得跟神父说什么才好。从他坐的那侧,他看到了一个教堂,再远一点,还看到了一个清真寺。在神父那边,耸立着尚未竣工的楼房,四周围着施工用的脚手架。安装着红眼睛一般的灯盏的起重机,如同妖魔在雾气里活动。将军把教堂和清真寺指给神父看,但是,神父对此毫无兴趣。这说明让另外的事情使他产生兴趣是困难的,将军在思考。现在,即使他有点兴趣,也没有交谈的对象。阿尔巴尼亚的陪同者坐在神父前面。在机场迎接他们的阿尔巴尼亚人民议会议员和部里的代表乘另一部车跟在后边。

在“达依迪宾馆”,将军自我感觉不错。他走进他的房间,刮了脸,换下了军装,然后下楼来到前厅,要了国际长途,同家里通了话。

将军、神父和三个阿尔巴尼亚人在一张桌子旁坐好,谈论起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他们回避政治性和社会性的话题。将军异常严肃、殷勤,神父说话不多。将军摆出一种架势,让人明白他才是主角儿,尽管神父说话较少。他讲述了人类所建立的与埋葬士兵有关的美好传统,提到希腊人和特洛伊人,说起他们在战斗的空闲时间里,举行极为隆重的葬祭仪式。将军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感到欢欣鼓舞,心想他将非常出色地完成这一重要而神圣的使命。成千上万的母亲在等待着她们的儿子,她们已经等了二十多年。确实如此,这种等待同她们期盼自己的儿子活着归来是不一样的。然而,不管怎么说,死者也能被人期盼,受到迎接。他要把许许多多儿子的尸骨送到母亲手里。当年,那些愚蠢的将领不会率领他们作战。将军对自己担负这一使命感到很自豪,要竭尽全力去完成。

“将军先生,有您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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