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斯—玛利亚 伟人之狂(11)

查拉图斯特拉上的是哪座山?下的又是哪座山?那当然也可以完全属于纯粹的文学虚构或哲学—文学虚构,但我观察了这湖南、湖北之山后,我相信尼采笔走龙蛇之时,他心目中一定是以这湖北之山为灵感之触媒的。

作为一个诗人哲学家,灵感必定常常光顾尼采,这一点可以以尼采写到的灵感经验为据,尼采如此写道:“启示这个概念,其含义就是,突然间我们可以非常可靠地和精确地看到和听到一些能够深刻地震撼和推翻一个整体的东西,这个概念描写的就是实情。我们听到了,但不去寻找;我们拿到了,但不问是谁给的。一种思想就像闪电一样发光,是必然的,毫不迟疑的,我从来没有选择过。一阵欣喜若狂,狂喜无比造成紧张的情绪,有时使人热泪盈眶,步伐随着紧张心情不由自主地时而快速,时而缓慢;一种完全失去的自我控制而清楚地感觉到浑身上下剧烈的战栗;这时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这种幸福和最大的痛苦、最深的忧郁都不是对立面了,而是具有制约性、挑战性,而是光谱中必不可少的色彩;一种韵律关系的本能,这种本能跨越公式的广阔空间——长度,也就是根据一种长跨度韵律的需求,几乎是灵感力量的标准,一种对抗其压力的张力的平衡力。一切都是在最高程度中无意发生的,但是如同在一场自由感、绝对性、权利和神圣的风暴中发生的一样。”

既然不能进入尼采故居,又为何不去另辟蹊径呢?我犹豫了一阵,还是走上了早就看见的那条位于屋后的登山之路,有个小巧的木牌标示它是“思之路”。

小径不长,湿气很重,不一会,我就登上了一片宽阔的山谷间的平缓地。有些草长过半尺,一些地方有几层落叶铺垫,所以觉得脚下总是软绵绵的,由此感到一种暖意。由此地再向上绵延而去的山体显得特有浑厚感,远处有一条索道直接开到接近最高山巅的地方,巅顶上的积雪发出灰白色的光。

尼采于1882年春天与21岁的莎乐美首次相遇,那是在罗马的一间教堂里,尼采大她17岁。据莎乐美模模糊糊的回忆,她与尼采曾在米兰北部一座四百多米的山上有过较长时间的单独接触,似乎在那一次接触中他们有过接吻。但那之后,那种爱的感情有始无终。也许,准确说来,那种开始未必是真正的开始,那种选择一开始就注定是种错误的选择。

那段时间里,尼采内心里充满着非常特殊的肯定的激情,他将那种激情称之为悲剧激情。他还为莎乐美的诗作谱写了用于混声合唱的《生命颂》,并在莱比锡出版了总谱。他满怀希望地说:“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唱着这支歌来纪念我。”“凡是能够从这首诗歌的最后几句歌词中悟出某些含义的人,就会猜到,我为什么会喜欢和赞赏它,因为这后几句歌词包含着伟大。不能将痛苦视为反生命的,‘你再不把剩下的幸福给予我,那好!你还会有痛苦……也许我的音乐在此处也是伟大的’。”

我在那片平缓地上沉思良久,包括想到尼采与莎乐美的那次接吻。我甚而幻想到,这片平缓地具有完整而充沛的私密性,具有完整而充沛的浪漫性,具有完整而充沛的从孤独发出的合众渴求,要是他与她是在这片平缓地接吻呢?能否将开始变成真正的开始,并将真正的开始导向真正的没有结束?

幻想呀,与其说是对于未来而发生的,不如说是对于历史而发生的。对于未来而发生的幻想,还可能是清醒者的幻想。对于历史而发生的幻想,完全就是疯狂者的幻想。

当下疯狂者的幻想肯定是不会倒流着去历史中实现的,即使是通过虫洞,通过所谓时光隧道,都不能。于是,我是否应该中断一些对于历史的幻想呢?难道要让我发起对未来的幻想而使我变得更清醒点吗?谁要提供给我幻想之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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