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小楼的师承(6)

“我先说他观星的身段。起霸完了以后,姜维走到下场门口,那儿照例放着一把椅子。他抬起右腿踩在椅子边上。(一)先举右手,伸出二指冲着上场门台角一指,这是表示指天的意思;(二)再举双手比出一个圆圈,这是象征星的圆形;(三)双手对拍,再分左右摊开,右手拔出佩剑,左右晃摇两下,仍旧插回剑鞘。这是表示仰观星象以后,预测必有一场鏖战。上面是观星身段的三部曲。你猜他怎么沾汗,可真太巧妙了。这儿也得补充一句,只凭他一个人,这戏法是变不成的。后台有一位管旗包箱的名叫戴秀,专门侍候他这一下子。到他要观星,戴秀就出来站在椅子背后。一只脚顶住椅子,左手抓住椅背,右手放在身后。掌内托着一方块浸湿了的草纸(不要小看这块草纸,在后台的用处很大,所有勾脸的演员,唱完戏卸妆是离不开它的。不论哪一种脸谱尽管是满脸的油彩,只要用这块稍稍浸湿了的草纸,加上豆油,一擦就掉。如果勾脸的先用肥皂洗,可能是洗不干净的),等俞老先生的身段做到两手一摊的时候,戴秀就把那块草纸,照着俞的手心一拍,俞就明白沾汗用的草纸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立刻先把头向右略一偏,再拿草纸对脸上一拍,很快的还给戴秀。接着做拔剑的身段,这真是一转眼的工夫,他们两个人的事儿已经办完了。观众以为戴秀是一个检场的,谁也不理会他是负了特种使命,专门来送草纸的。等姜维再走回台的中间,站住念诗。台下看俞老先生的脸上,一点汗都没有了,观众只觉得奇怪,谁也猜不出他收汗的门道。

“你看他为了沾汗,费了多大的事。这就是前辈们对观众负责对艺术认真的表现。要知道任何一个演员,走出了台帘,就不能随便在剧情以外有什么动作。饮场,擦汗,都要尽量避免。唾痰,擤鼻涕那更是演员在台上最不好的习惯,应该绝对加以整肃的。

“(三)从前享大名的角儿,差不离都有文武兼全,昆乱不挡的本领。我们听说杨月楼当年演《四郎探母》的杨延辉,最受观众欢迎,可是不要以为他只是擅长老生,其实他的武工底子,也很结实。他是程大老板的同乡,他的父亲,杨二喜带着他由家乡——安徽潜山县——来到北京,先在天桥打拳卖艺。有一次张二奎经过天桥。看中了他的身手矫捷,躯干魁梧,认为这孩子如果学戏,将来是准有出息的,就把他带回去收为徒弟。先教武旦,后改文武生。他跟俞菊笙同堂学艺,交情不浅。最初他们俩的艺名,一个叫杨玉楼,一个叫俞玉笙,还都是玉字排行呢。他的相貌生得是方面大耳,嗓子又是实大声宏,所以内外行一致承认他是能够继承师父张二奎的衣钵的。文戏如《打金枝》、《牧羊卷》……武戏如《恶虎村》、《连环套》、《贾家楼》……样样精通。就是一出《长坂坡》,深自珍惜,不肯轻易露演。向例一年只演一次,要在年尽岁边,封台之前才唱呢。早期一度在上海唱过猴子戏,一般的传说有杨猴子的外号,大概就打这儿来的。

“杨老板的短打学杨隆寿,长靠学俞菊笙。惟有这出《长坂坡》,家学渊源,是学他的父亲。自然他自己也有许多新的理解。单说“掩井”一场,他就跟王大爷(瑶卿)费过一番琢磨。把“抓帔”的身段,改得太有意思了。我陪他唱糜夫人,也就是学的王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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