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一口气把《修本》一场说完,又往下接着说:“前面的《修本》一场,有了大段的唱功,后面《金殿》一场,又有大段的念白。要让观众对剧情明了,就得提高了嗓音,念得响亮而沉着,才能与前面的高潮相衔接。如果比重不够平衡,就容易把这一场戏唱瘟了。
“赵女在这两场戏里同样都是装疯,身段上可大有区别。她在家里装疯,还是采用摇摆扭捏的姿态,通过缓慢的歌唱舞蹈做试探性的反抗。到了金殿装疯,应该把身段处处放大了做,通过侃侃而谈的念白和响亮的锣鼓声音来发挥赵女的斗争性格。这样就显出赵女的不畏强权,当着皇帝老官的面前,也还是高视阔步,旁若无人的样子。
“出场先唱‘低着头下了这龙车凤辇……’三句摇板,这时还没有进入金殿装疯的阶段,利用在殿外的一点时间,对观众暴露出她的真面目,再一次表示她的疯是假的。等她上了金殿,就一直用男子的姿态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了。念完‘有道是,这大人不下位,我生员末,喏喏喏,是不下跪的哟!’以后的身段和参驾之前学男子整冠掸尘的动作,都要做得阔大而轻松,才能提高观众的情绪。
“从‘有道是’起,到‘是不下跪的哟’为止,虽然每句都有动作,看着好像分成几节,实际是个整身段。
(按)梅先生念到“这大人不下位”,是用手指一下秦二世,“我生员末”是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喏喏喏”是把右手轻轻地拍着他抬起来的右腿,跟着用食指在鼻孔下面抹一下,从“不跪”的“不”字起,左手拉着右手的袖子,起步走一个小圈子,最后朝外亮住相。这种身段,舞台上的旦角儿是不用的,只有小生、方巾丑才拿它来描绘旧社会里一个书呆子的酸相。
“赵女看到秦二世在笑她疯癫,知道自己装得还像,并没有露出马脚,她的胆量也就越发大了。索性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痛骂皇帝。这里的大段念白,真骂得痛快之极。或者有人会感觉到她的话说得太明白了,不像是疯子的口气,其实疯病的深浅不一,初疯的病人,说话忽明忽昧,也还合乎病理。一个神经正常的女子是不敢辱骂皇帝的,所以赵女的看法是骂得愈凶愈像疯。
“秦二世觉得赵女竟敢在金殿上,当着群臣骂自己,真是疯了。但面对着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又不肯把她轻轻放过,他还想做最后的审验,拿武器来威逼她。他就吩咐殿前的武士们架起‘刀门’,看她怕是不怕。老路子照例在这儿用两个刀斧手平架双刀,我看了总嫌不够威胁。直到去年,我才告诉管事李春林,改变方式,上来四个龙套,摆成一个‘刀阵’,把我包围在里面。等我念完‘我乃丞相之女,指挥老爷之妻……岂容你们这等放肆大胆!记责啦!’然后我冲着龙套,左右抖袖,赶走了他们。这样一来,觉得加强了一些当时威胁的气氛,更显出赵女那种强硬不屈的神态,也似乎加浓了一点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