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玫瑰(1)

我来到了敦煌!

走出飞机,一片耀眼的阳光,1100多米的海拔使我置身在高原上,仿佛离天更近了一步,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感觉,就是太阳璀璨辉煌,四周亮得几乎使人睁不开眼。小小的机场,空旷旷的,只有一架飞机在起落,虽说是旅游的旺季,但与内地的城市相比,还是一个寂寞的地方。走出机场一路驱车直达敦煌艺术研究院。令人想不到的是,莫高窟宾馆的设施远比预料的要好得多。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低矮的小平房,如今已有现代化的设施;研究所刚建立时只有十多人,现在已发展到四百多人;昔日罕有人迹的石窟,如今游客络绎不绝;黄沙漫漫的土地上也有了树丛和花圃。不能不说这是换了人间。

可这里恶劣的地理环境依然如故,或者说换了人间却连累自然环境更为恶化。有关报道说,河西走廊地区的降雨量远远低于蒸发量,唯一的水源祁连山冰川已经缩小,雪线上升,大量地表植被因干旱而死亡。举世闻名的莫高窟也面临着厄运,一汪细细的泉水早已不堪养活人和植被的重负,沿着石窟的一条浅浅的河床,已是沙碱满目。在河床边散步,一脚一个坑,那无根的沙,随时使小坑滑动,走过去休想再找回原来的路。紧挨着绿地的就是漫漫的沙丘,起伏不定的黄沙从眼前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一千多年前这里不会是这样,否则哪来丝路的繁荣?一千年后的这片土地又会怎样,黄沙会不会淹没它? 我在这里五天没有见过一只麻雀,一只蚊子,一滴露水。每当午夜醒来聆听夜声,除了自己的呼吸,没有一点声响可捕捉,一片死寂。这一切都是因为缺水,没有水就没有生灵,没有生灵就没有声息;这里的一切又都盼望水,当你不小心把一杯水洒在地上,顷刻间无影无踪,焦渴的黄沙一举吞噬,连一点水的印迹也留不下。

这里也有与干旱拼搏的生长,骆驼刺就是一种。它矮矮的,一小株、一小株,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沙丘上,虽是同类并不结伴,株与株之间相距甚远,大约是地下的水汽太少了,如果丛生在一起谁也活不了,只能拉开彼此的距离,孤零零的,各自埋下自己的根须,向大地深处吮吸。这小小的混身长刺的植物,把叶片养得厚厚的,捏下去居然是湿润润的。也许正因为它蓄积了些许水分,才吸引骆驼前来寻食,这才有了骆驼刺的美名。

有一次在公路边散步,沥青路面光溜溜的,不意脚下却咯噔咯噔的,像是踩在石子上,真奇怪,地面上冒起一个个的小坨! 仔细一瞧,那小坨的顶端冒出了数茎草叶,原来是这小草顶破了敦实的沥青路,探出头来。这长不过寸许的小草,要有多大的耐力才能捅破高压在它身上的沥青? 它只长在路边而不在路中央,不是因为怕过往行人车辆的踩压——你今天踩扁了它,明天它又能挺起来——它所以生长在路边是因为路旁有细细的渠水,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凡是路边有水渠的地方,就有小草冒尖,原来“亲水”才是它的原动力。水能驱使它掀翻比它强大千万倍的重压,这不由得使人肃然起敬。在这里拼搏生长的小草比内地的小草要粗壮得多,环境愈恶劣,愈要使自己茁壮,这就是沙漠生灵的硬气。这种硬气几乎随处可见。人们早就称颂沙漠中的胡杨能活一千年,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这样的生死是何等的气派! 这样的气派唯有沙漠中的生灵才拥有。

这种硬气在大漠天地间流布,连太阳也如此,只要它一露面,就热烘烘的像一团火,烤在肌肤上让人发疼,一旦人躲开它的锋芒,到阴凉处站一站,立时感觉凉飕飕。如果走在街面上,最好走成“S” 形,一会在太阳下,一会到背阴处,否则不是热坏就是凉坏。俗话说围着火炉吃西瓜,说的就是这景象。在阳光下几乎找不到温煦、柔和的感觉,只有火辣辣的一股咄咄逼人的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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