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拉马祖(5)

在晚秋一个酷热难耐的夜晚,我正驾车驶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堆警车中。前一分钟我还在自得其乐地驱车前行,后一分钟就被刺耳的警笛和炫舞的车灯包围了。虽然我驾驶的是车型娇小的大众牌汽车,但依然感到一个庞大的身躯在缓慢笨拙地移动,就像一个大人置身于满是儿童嬉戏玩耍的房间。整个通缉示威游行结束几分钟后,我依然没能完全镇定下来。我不是一个来自小城镇的土包子,但要适应底特律真是一件够呛的事。

几个月后,我在上班途中开车经过高速公路上的一处事故现场。路上躺着一具死尸,尸体被盖上了一张毯子,一只光溜溜的脚向前突出,看起来十分凄凉。

一方面,我们在经历所有这些事;另一方面,我们的宝宝也在茁壮成长。

“小甜心”的皮肤现在开始长厚,透明的体色逐渐浑浊,因此她看上去已不再像一条色彩亮丽的热带孔雀鱼。同这一身颇有亲和力的新皮肤相伴而来的是胎毛。胎毛是一层异样的白色绒毛,覆盖在成长中的胎儿身上,又会随着他们的成长而脱落。除了在几个月中让你看到一个幼小的似乎患了白化症的乌奇猿人,似乎没人真正知道它的功用。

我们听到了“怦,怦,怦”的心跳声,节奏之快让人误认为是一只沙鼠而不是人类孩子的脉动。又一个时刻,我俩热泪盈眶、全身战栗。理论上的“小甜心”越发逼真。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这是诸多世事中最令人措手不及的一件。但在惶恐之余,我们还是稍做了准备。我俩走上街,花天价买了一个摇篮。如果你最近没去过当地的婴儿用品商店,那你真该去见识一下,仅家具专柜就会让你大开眼界。一个草编的小篮对襁褓中的耶稣来说就已绰绰有余,但对现代美国的准父母而言,需置备的东西却还有很多。你需要腾出一个地方为你的宝宝换尿布吗?当然需要了。这个小巧新潮的百变桌就是为了满足这一目的。它的四周都安上了小栏杆,这样就不会造成小宝贝滚落至地的悲剧了。虽说她所有的衣服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小,过不了几周就没法穿,但你还是要准备一个衣柜,用来存放所有衣物。你若是一个购物能手,可能会买到一个顶层设有百变桌的衣柜。至于摇篮,买起来就颇费周折,并且价格不菲,但还是有几个好消息。随着您孩子的长大,有些新潮的摇篮会像变形金刚一样一跃成为其他设施。“嗖!它变成了一个摇篮!刷!它变成了一张婴儿床!呯!又成了一个学步机!砰!现在是超级杀手机器人!”

我们的宝宝有仓鼠那般大小的个子了。我们也不是因为需要才去买一个摇篮,而且天知道我们在孩子出生前会不会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去组装摇篮。我们之所以买它是想体会一下做父母的感觉,并且一个摇篮可以哄着我们相信这段旅程的终点马上就要到了。

愚蠢的傻瓜。但我却非常怀念当傻瓜的那些日子。

夏末秋至。立秋在密歇根恰巧是8月下旬,舒勒也在一天天地长大。我早已得知我们将有个女儿。透过神奇的声波图我们看到了孩子幼小的脸庞。1999年时立体影像还未普及,而超声波对孩子不同器官的反应则非常奇特。因此,图像上显示出的骨骼多少完全取决于观测的视角。从侧面观察,舒勒看上去像一只斑驳陆离的生物,既小巧又超凡脱俗;而从正面看,她就像是一个长有昆虫眼的外星人。

这段期间我不由自主地回忆了许多有关我父亲的事。毕竟,我马上也要当爸爸了。我在脑海中自导自演了一些生活片段,但父亲的概念却无法轻而易举地上演。生活中已有的几个父亲模型并不尽如人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电视中的父亲形象植入到真实生活中去。我父亲的表现差强人意,以至于我认为自己很讨厌他(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之后才领悟到,但为时已晚),甚至产生了叛逆情绪,至今仍未完全平息。如果说我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我反感对人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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