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拉马祖(4)

我们的下一站是底特律,确切地说,是底特律的郊区。几周后,我们迁往位于密歇根州弗莱瑟市的新居所。如果说影片中饶舌歌手痞子阿姆在八英里街道坎坷而不堪入目的生活确有其事的话,我俩在十三英里街道的生活就略显平淡,不足以成为影视作品的素材。(阿姆曾经的生活真是那样吗?给我俩看病的牙医,他的诊所就位于八英里街;虽然我承认在那儿我经常在奴佛卡因或一氧化二氮的麻醉下失去知觉,但八英里街给我的印象从来都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贫民窟。)我们曾亲眼目睹一位应召女郎径自走向塔可钟的免下车点餐专用窗口,但她并没向任何人挤眉弄眼。即使是这样的人也需要时不时地来一份菜豆玉米煎饼。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地方或许不是抚养孩子的最佳选择,而我们也几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会是我们的久留之地。

两家位于布隆菲尔德山的“巴纳斯和诺贝尔”商店雇了我俩当经理。朱莉是其中一家的社区关系经理,而我是另一家的音乐管理人。我有些提心吊胆,因为这是我的首份管理工作,并且商店的现状也不容乐观。我的新雇主告诉我,在我的前任中曾有一位经理在人群簇拥中被铐上手铐带出店堂。虽然这件事可能会降低他对我工作表现的期望,但无疑使我在接手这份工作时颇为不安。尽管如此,这毕竟不是火星登陆使命。我向富裕的郊区居民出售碟片,并雇了十来岁的孩子和退休的老人做同样的事。即便几乎无人问津,我还是设立了一个庞大而引人注目的古典音乐出售专区。曾有一次,我甚至向一位著名的爵士音乐家滔滔不绝地介绍另一位著名的爵士音乐家,原因是我没能认出他来。(我不方便公开他的姓名,但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是E.K.)有一回,我还神勇无比地追着一个扒手出了商店,直至街区尽头,为隔壁“半大小子”餐馆的顾客们上演了一出好戏。“亲爱的,快看!那个胖子正在追一个十来岁、年轻健壮的小伙子!”与此同时,我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怀孕日志上写道,“小甜心”现在已经步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过程酷似动画片中土豆头先生做的运动。这是一个添砖加瓦的阶段。鼻孔、纤小的鼻子、眼皮、胳膊肘儿和舌头都一咕噜地冒出来。她的眼睛同耳朵也日趋成形,只不过和我原先想象的位置不同。两只耳朵是从头的底部开始长的,双眼并非同时向前正视,而是位于脑袋的两侧。(日志上沾沾自喜地写道,“像极了一只兔子”,那语气似乎是说妈妈有了一个兔子脑袋的宝宝,爸爸就不会驾车前往遍布底特律的任何一家免下车酒馆了。)

所有这些变化中也包括了宝宝大脑的变化,它很快将会踏踏实实地开始成形,一道道幼小的褶皱会让它看起来充满智慧。也就是在那会儿,在胎儿成长的早期,甚至在我们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之前,舒勒的怪兽即将诞生。

底特律是一个问题百出的城市,我不是第一个用这样的字眼描述它的人。

城市本身并没有那么糟糕。在得克萨斯成长起来的我一直都认为底特律是一个非军事化城区。因此,当我驾车驶向城区,看到街角燃烧的汽车轮胎时,颇为震惊。说实话,底特律只是又一个典型的中西部城市,占地广阔却平淡无奇。我从未确切地捕捉到它竭力呈现给人们的是什么。然而,对在追逐风尚、古怪娇小的卡拉马祖待了3年的我们来说,底特律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栖身之地。它面积广阔,虽有几分脏乱、吵嚷,却海纳百川,毫不排外。虽然我从心底里想说它几句好话,但我必须实事求是:我对这座城市的所有记忆只有它拥挤的交通和泥泞的积雪。

然而,这里的人们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依然记得与我们同住一栋狭小公寓楼的几个邻居。他们住在我们楼下,是一家脾气暴躁的人,说话时略带欧洲口音。每次我俩离开公寓或是回到家时,他们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他们一直无法对我们放松警惕;从我俩迈出汽车那一刻起到关闭公寓房门,他们的视线一刻都未离开过我们。而这家人一旦争论起来就扯开大嗓门,且争论的内容也令人费解。他们家那台大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电视机被安放在卧室的高处,正对着停车场。夜晚,我俩路过这户人家的窗户时,就可以看到他们正在观看的节目。那感觉就像住在一家汽车电影院隔壁。有一天晚上,他们还看起了色情电影。我俩在片中人物声嘶力竭的做爱声中走过,如同十来岁的少年一样咯咯笑着。

有一天回到家时,我们发现墙上挂着一双婴儿连指手套,附带一张便条,上面简单明了地写着“祝贺你们”。他们发觉了我们的状况,并且我猜想他们这是想为我俩的生活奉献点儿什么—除了免费的色情电影外。

我们的工作还算尽如人意。真的,我们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虽说到了任何一个新环境势必有一段适应期,但我们在现在这个商店中服务的对象同之前在卡拉马祖所习惯的顾客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尽管卡拉马祖有诸多怪诞之处,但在音乐方面,它却有一个十分考究、在行的顾客群。而在布隆菲尔德山,我曾遇到过一个顾客向我抱怨为何他手上的一张全价碟片中仅有四首歌。这可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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