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张牵张招(2)

这样的才子考虑的当然是大词大事,很少考虑大节大义。两个自恋自大的才人走到一起,胡兰成为汪精卫的事业辩护得不遗余力,他做了汪伪政权的高官:汪伪政权宣传部政务次长、伪行政院法制局局长、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汪伪集团机关报《南华日报》总主笔等,算得上青云直上。

这种乱世的风云际会引导强化了一个文化种子的张扬,这个从基层拔起、已无根基的穷苦孩子见了天日便如浮萍,他的见识、心智和兴趣流艳而不俗,他不会一门心思地聚敛,但他会附庸风雅、自作多情、装扮文化。他活在词语装扮的大宇宙里,从作家苏青送的杂志上读到了张爱玲的文字,触动了他的自恋的心智,在汉奸周佛海们的交际圈中,胡兰成居然跟张爱玲谈起了恋爱。这个38岁的大男人夸起23岁的张爱玲来,可能更多的是为自己感动了,他说张爱玲“是顶天立地,连世界都要起六种震动”。

懂得人情却涉世不深的张爱玲也为这个混世的男人打动了,她给胡兰成的信中写道,“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又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是真心把自己交给他了,一时之间她当然得到了至高至美的幸福。天才也天真的作家与她心仪的男人合作写下婚书:“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胡兰成当然不会把自己交付出去,他的本质是浮萍。他的爱都是自恋的对象化,他见得多爱得多,并不因为遇到了张爱玲就收手,也不因为张爱玲而以为曾经沧海。有人说,他对女人有一种“病态的需要”,他一生先后和7个女人结婚,和一个日本有夫之妇同居。而他在38岁的时候,遇见了20岁出头的张爱玲,随即与他的妻子离婚,跟张爱玲结婚。此后不到一年,又和武汉的17岁的小姑娘周训德同居,和同学父亲的小妾范秀美结婚。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他的发妻玉凤病重时,他可以跑到隔壁村的义母家一住数日:“我在俞家又一住三日,只觉岁月荒荒,有一种糊涂……我与玉凤没有分别,并非她在家病重我倒逍遥在外,玉凤的事亦即是我自身遇到了大灾难。我每回当着大事……我皆会忽然有个解脱,回到了天地之初。像个无事人。且是个最最无情的人。当着了这样的大事,我是把自己还给了天地,恰如个端正听话的小孩,顺以受命。”

他也确实没有分别心。周训德是护士,张爱玲是名门名人。他都说爱,却拒绝选择。他夸周训德,说“若生天上,生于诸佛之所,若生人世,生于自在妙乐之处”。黯然神伤的张爱玲只好退出:“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张爱玲做不到克罗齐意义上的大诗人,在此刻可能就注定了。

因为混世的胡兰成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张牵”“张招”,他不会去成全张爱玲的,更不会回报或成全社会,他要的只是自己的欲念满足,是自己的智力才情游戏。因此抗战胜利,他在中国就无立足之地,只得流亡日本。好在他的聪明足以整合点什么,他在日本期间开始学习日语,并结识大数学家冈洁和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汤村秀树,成就其学问体系,他对东西方文化的理解更像个样子。因此他的文字总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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