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彻斯特太太对女佣们的管教同样严格。一旦让她动怒,她会毫不犹豫地狠拧她们的耳朵。这在当时是习俗,因此女佣们也从不敢记恨在心。按照家规,家中每三周要换洗一次衣物,凌晨一点钟开工。精制的平纹细布衣服按规定由贴身侍女来洗——三点钟之前她们必须准时赶到洗衣房。如果有谁胆敢迟到,管家就会向莱彻斯特太太报告,她随即会给她一顿痛斥。不过莱彻斯特太太也有轻松的一面。玛丽亚·海尔认为读小说是宗罪,她每晚给双亲读的是斯特瑞兰德小姐的《英格兰女王》。《匹克威克外传》那时正以月刊的形式发表,莱彻斯特太太也成了读者。她躲在更衣室里读,房门紧闭,还让自己的侍女把风,防止有人闯入。每读完一篇,她就把书页撕碎扔进废纸篓里。
奥古斯都九岁时,海尔太太在毛瑞斯两小姐的坚持下把他送进了小学。那年暑假,在同往年一样回了趟斯托克的娘家后,玛丽亚又带着奥古斯都游览了英格兰的湖区。朱里斯叔叔陪他们一同前往。玛丽亚想到艾瑟·毛瑞斯平日在雷丁工作辛劳,理应放松一下,所以也邀请了她。事实证明这是个危险的善意举动。就在这次旅途中朱里斯·海尔向艾瑟·毛瑞斯求婚,而她也答应了。当听说了两人订婚的消息后,玛丽亚·海尔流下了苦涩的泪水。艾瑟也流下了苦涩的泪水,朱里斯则“整日悲啜哭泣”。自从丈夫过世后,朱里斯一直陪伴着玛丽亚。每天他都晚上六点来“莱姆”吃晚饭,八点钟起身告辞;而玛丽亚也经常在下午驱车前往教长府做客。朱里斯遇到的“每一个问题都向她请教;如果哪天不见,生活就是一片空白”。毫无疑问,尽管《祈祷书》和英格兰的法律禁止她对朱里斯怀有更深的温情,可她也绝没有超凡脱俗到能够热烈欢迎另一个女人成为赫斯特姆塞克斯府女主人的程度——况且那个女人还受惠于她。可不管这件事如何令她从情感上厌恶,玛丽亚还有一个更严肃的反对理由。老毛瑞斯先生是个学者,是个牧师,但他不是出身名门;而毛瑞斯家两小姐尽管品德高尚,行为磊落,可她们的言谈举止却并不是玛丽亚所惯于接受的。她们不是贵妇出身。马丁·斯图也许也不算出身名门,可她亲爱的奥古斯都第一个承认了他品格的高贵与卓越。她爱他,但她也接受了父亲决定——他不适合成为她的丈夫。
婚礼还是举行了。朱里斯·海尔太太——现在成了小奥古斯都的艾瑟婶婶——是个无比虔诚的女人,个性专断跋扈。“快乐在她看来是宗罪;如果她对某人的情感使她偏离了那条布满荆棘的自我牺牲之路,她就把那份情感从心中连根拔去。”对于那些接受了她的绝对权威的可怜人,她仁慈、大度、体贴;“对于丈夫,她则心无旁骛——她那严苛的道德准则要求她对丈夫毫无保留地服从,就像她要求其他人毫无保留地服从自己一样”。为了完善小奥古斯都的灵魂,她开始了对他的驯服。她决心不让她和朱里斯的婚姻对两个家庭的生活习惯产生任何影响。既然过去朱里斯每天都在“莱姆”吃晚饭,她因而坚持玛丽亚和奥古斯都现在应该每天来教长府吃晚饭。到了冬天母子俩晚饭后常常没法回家,只好在教长府过夜。奥古斯都体质虚弱,生了很重的冻疮,手脚都裂开了大口子。可艾瑟婶婶偏把他放在一间潮湿的房间里,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松木搁凳、一席草荐和一条毯子。她还不许仆人给他热水。早上小奥古斯都必须用铜烛台打破水罐里的浮冰;如果铜烛台也被收走了,那就只能用他冻伤的小手。同样还是为了完善他的灵魂,尽管德国泡菜的味道让他作呕,艾瑟婶婶偏偏强迫他吃。星期天的日子稍稍好过些。玛丽亚·海尔因为要履行神职不能去教长府,可艾瑟婶婶担心她溺爱奥古斯都,便说服她在礼拜式的间隔时间里把奥古斯都锁进法衣室,只给他一个三明治作晚餐。奥古斯都养了一只猫,对它难舍难分。艾瑟婶婶发现后坚持要他把猫交出来。奥古斯都哭了,可玛丽亚说他必须学会放弃自我,把快乐让给别人。他噙着泪水把猫咪送去了教长府,艾瑟婶婶随即让人把它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