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内心虔诚、敬畏上帝的女人怎么能以如此非人的方式对待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我想她的行为动机中除了要培养奥古斯都的美德与自我牺牲精神外,是否也间或夹杂着另一种欲望,一种她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欲望: 她想要给深爱着他的养母一个教训。玛丽亚·海尔对艾瑟·毛瑞斯一直很好。但她的举手投足间难道就不曾有过几分暗示,提醒她那卑微的朋友: 自己是她的恩主,在她——托夫特的玛丽亚、赫斯特姆塞克斯的海尔遗孀,和这个人品高尚但出身低微的姑娘之间存在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就像和她处境相似的夏洛蒂·勃朗特(蜚声文坛的“勃朗特三姐妹”的大姐,名著《简·爱》的作者。)做家庭女教师时一样,艾瑟·毛瑞斯会不会把单纯的善意当侮辱,处处捕风捉影地以为,在玛丽亚·海尔的心目中自己依然低她一等?等到她成为了朱里斯·海尔太太后,她难道就从未想过, 活该让亲爱的玛丽亚吃点苦头吗?而玛丽亚也确实吃足了苦头。她坦然接受了自己面对奥古斯都遭受折磨时的痛苦,把这看作是孩子需要经受的一场历练,而她只有耐心地忍受。
我打算跳过奥古斯都生命中接下来的几年。他刚一离开小学就去了哈罗公学,却因为健康原因在那里只呆了一年,就不得不寄宿在导师家里,直到他够了上剑桥的年龄。1857年他取得了学位,开始了生活的主要内容: 画水彩画、游山玩水、混迹于上流社会。 他七岁时就画下了第一幅景物素描。玛丽亚·海尔的绘画很好。她实在看不出画画能有什么危害,所以一直培养奥古斯都在这方面的兴趣,给了他很多有益的指点。她会认真观察奥古斯都的某幅作品,然后问道:“这根线条有什么意义?” “喔,我觉得它看上去不错。” “如果你不清楚它的确切意图,那就立刻把它拿掉。” 这个意见很正确。 玛丽亚·海尔鄙视颜料,因此奥古斯都只能用铅笔和乌贼墨作画,直到他成人后玛丽亚才允许他画水彩画。他画过无数的素描。赫尔姆赫斯特的墙壁上挂满了他装在精美画框里的得意之作。除了这些,他还有整本整本的画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我现在没法判断他作品的价值。多年以后玛丽亚·海尔曾把他的画拿到罗斯金面前。罗斯金认真审视了一番,最后指着一幅画作说,这是在一堆极其糟糕的作品中最不那么糟糕的一幅。奥古斯都对于风景很有鉴赏力,因此当我回顾过去时我怀疑这位鉴赏家恐怕过分苛酷了。奥古斯都的画作都是十九世纪中叶的风格。如果今天人们还能看到这些作品的话,或许会发现它们反倒具有了某种时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