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庆幸自己在路途中遇见的所有朋友。我们身居斗室,仍然在谈论自由,谈论个人意志,谈论孤独的内涵和死亡的隐喻,研究户籍制度,研究幸福指数和民众信任。尽管很多意义被磨灭,很多意识被忽略,急功近利的浮躁像浪潮一样催促着我们的脚步,可那些形而上的东西仍然和几个世纪前一样,足以让很多年轻的瞳孔在深夜里闪闪发亮。
之于社会对八零后和九零后的诟病,其实我只相信一切人类思想的灵魂不会在这一代人中覆灭,反而会在这一代人中升华,因为混乱中分崩离析的只会是不堪一击者,而残留和光大的必将像利刃一般无住不前。
我们年轻、贫穷、一无所有,但一切好像还是充满了希望,世事尽可期待。
我甚至仍然信奉“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这句偶尔觉得有些矫情的诗句。
幼时读曹文轩的《草房子》,觉得小主人公桑桑的故乡才是故乡应有的模样——乌篷船驶过曼妙柔软的水草,连带着乡愁都变得又轻又柔,最适合入梦。
可当我站在因重工业污染而时刻灰蒙蒙的故乡的苍穹之下,运煤车轰隆轰隆地驶过,散落的煤渣让鞋子蒙上难堪的黑色。远处煤矿被挖空,地表在下陷,每逢下雨便成了伤口似的黑色的湖。近处一群小学生正玩命地奔跑,菜市场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在耳畔,人世间仍然生机勃勃。
那一瞬间,我竟觉得也许就是它——就是它的粗糙和暴烈变成了我心底里最坚硬的内核。而在我另一个故乡,白杨树在干涸的河流边像卫兵一样耸立,每逢风吹过便哗啦哗啦作响。没有路灯的村庄夜晚深陷黑暗,女孩们早早辍学嫁人生子。农业机械的进步并没有改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模式,他们仍像千百年来所有的祖辈一样,躬耕田亩,循着寒来暑往的自然规则,和原野上被冬雪覆盖的麦苗一样等待希望。
而我,还是想继续读点儿书,写点儿东西。
趁我还年轻,趁泪腺还滚烫,面容依旧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