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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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篇电影音乐文章,以你的《蓝》(Blue/ Niebieski,1993)作始,从此让我开展了自己在电影音乐方面的书写。2004年,我出版了第一本著作《映画×音乐》,并在书中许下心愿:下一站,波兰。决定在白纸黑字上写下,是出于一种公开许诺,不容自己有失。到波兰,其实想亲口的向你郑重致谢,找机会探访你曾经拍摄过的及生命里好些重要的地标,当然,还有不能言表的衷情。

2007年的9月25日,就是我抵步华沙的第六天。中午时分,我带着小花圈,来到华沙市西部的波沃斯基公墓(Powązki Cemetery),进入墓园走了一圈,没多久就找到你了。你的墓碑写有你的名字,出生与离世的日期,墓碑上的雕塑,是由双手做的一个观景框的手势,也是导演及摄影师最常比画的手势,简单利落明言你的终身事业,令我想起你在传记《奇士劳斯基论奇士劳斯基》的自序里的一段话:

拍电影,并不意谓着观众、影展、影评、访问……它意谓着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它意谓着严寒、雨水、泥巴、扛负沉重的灯光设备。这是一个令人精神衰弱的行业,而且到了某个阶段,所有其他的事物都必须退居陪衬的地位,包括你的家庭、情感与私生活。当然,火车司机、生意人和银行家也会这么描述他们的工作。他们说的无疑也是对的。但这是我做的工作,而我现在所描写的,正是这样的一份工作。或许我不应该再继续做下去了。有一项最基本的东西,是所有电影人都必备的──耐心──我的已用到尽头。对于演员、灯光摄影师、天气、无聊的等候,还有凡事总是不尽如意,我已不再有任何耐心,同时,我又不能形于色。为了努力不让组员看见我的不耐烦,我感觉自己像被掏空挖干一般。我相信比较敏感的人都能了解,我对自己这方面的脾性甚感不悦。

拍电影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样的:别人把一个小摄影棚内舞台的一角给我使用,一张零落的沙发、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在这个虚构的内景当中,我严厉的口令听起来万分怪诞:安静!开麦拉!Action!再一次,“我做的工作毫无意义”这想法又来折磨着我。几年前,法国《解放报》(Libération)问不同的导演他们为什么要拍电影,当时我的回答是:“因为我不会做别的事。”那是所有回答中最短的一个,或许那正是它受到注目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些电影人整天板着一张脸,大把银子花在拍电影上,大把地赚,在上流社会中装模作样,因此经常可以感觉到自己工作的荒谬性。我可以了解费里尼及其他那些在摄影棚内搭建街道、房子,甚至人工海洋的导演;这么做才不致于让太多人看清导演这份工作是多么地厚颜无耻、无足轻重。

不过,在拍电影的当儿,时常也会发生一些事──至少它们会维持短短的一些片刻──将这种愚昧的感觉一扫而空。这一次是四位法国女演员,在一个随意的地方,她们穿着不合宜的衣服,假装自己拥有道具及伙伴,然后表演得如此之美,将每件事都一触成真,说几句对话的片段、微笑或忧虑。就在那个时刻,我可以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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