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0)

啃完面包,我会偷偷出现在训练场外的某个角落,看玮和女孩们训练。她在场上的表现让我意识到男性对女性的感知总是迟到:尽管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恬静可爱的女孩,却需要很多年以后才懂得,这样的女孩其实最坚持己见、最相信自我本能甚至最顽固不化。

教练不停地指点,让射门尽可能射下角,玮一定要射上角,她不怕打高,很多次射门,弧线都刚好,皮球越过守门员头顶以后下沉。

我想起过去看女足比赛的一个感受:女子运动员射门力量不如男子,但女足守门员身高和弹跳不如男性,女足比赛中高球破网的频率比男足比赛高。玮的选择来自她的本能判断,那位男教练站在男性思维的立场,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踢。

有一天,带她们练射门的是女教练玛丽亚娜。准确地说,她是俱乐部一线队的守门员,兼任预备队的守门员教练,年龄比预备队的女孩们大不了太多。

射门练习的形式是点球比赛,一共5轮,3轮过后,玮的高球和半高球踢法已让她遥遥领先。

一个女孩问玛丽亚娜,“冠军可以赢得什么?”

“一根cazzo。”玛丽亚娜不假思索地回答。

女孩们哄笑一片。Cazzo,就是男孩那根不会过人只会射门的脚。

我赶紧转身溜掉,避免被误认为是专程来颁奖的。

一转眼,玮已离开球队4年。足球是个神奇的运动,一旦你用心爱过它,在球队里生活过,就会拥有永久的记忆,甚至给你的个性带来深刻改变。20世纪人类的各种集体记忆,从政治运动、集中营、解放战争、学生革命到嬉皮士,没有任何一种集体记忆能像足球一样给个体留下那么多快乐的印记和积极的影响。

我从屁话的制造者变成聆听者。若论即兴发挥,当女人的潜能被激发出来,男人绝对望尘莫及。

我偶然播放了一段弗兰克?辛纳特拉,玮问我唱歌的是谁。

“你记不记得2006年我们见过吉贾?”

1950年,世界杯在巴西举行。马拉卡纳体育场20万名观众助威声中,巴西只需踢成平局就能夺冠。比赛眼看就要1:1结束,乌拉圭球星吉贾杀至禁区右侧一脚劲射破网,马拉卡纳体育场顿时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乌拉圭战胜巴西夺冠后,里约热内卢全城崩溃,发生多起自杀事件。

这场比赛是巴西足球史上永久的伤痕,也是缺少战争史的巴西人所经历的最惨痛一次“集体受难”。2014年,世界杯决赛将再度在马拉卡纳体育场举行,此时,吉贾已是参加过1950年那场决赛的球员中唯一在世的人。

我和玮在2006年见过老人吉贾。他对我们说,“只有3个人,一个动作就让整个马拉卡纳体育场沉寂无声。这3个人分别是:教皇,弗兰克?辛纳特拉,我。”

“哦,原来是他。”玮听我复述完吉贾的话,“教皇一挥手,吉贾一次射门,马拉卡纳全场陷入沉寂。弗兰克?辛纳特拉用的是什么动作?”

“不知道,我去查一下。”

“不用查了。他肯定是把话筒放到身后对准,然后放了一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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