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水中邪了

卢子岳这小子居心叵测,想用一顿饭就把我的棺材菌讹去,说是研究几天,鬼才信他。我太了解这家伙了,说是看几天,搞不好就给煮成汤了。

“你放一百个心,我就拿去研究几天,去学校实验室测一测这个东西的微量元素,测完了就还给你,保证完璧归赵。”卢子岳拍着胸脯跟我保证。

“不行不行,要是这菌是我的那没话说,问题这是我亲戚的,人家还等着卖了这东西娶老婆哪。”我忽悠卢子岳说,想叫他彻底死心。

“哎,都跟你说了,保证完璧归赵!”卢子岳不依不饶。

“不行,我信不过你。”

“实在不行我给你立字据,弄没了我赔!”卢子岳急了。

“赔多少?六万?”

“叶茂,你小子太黑了,不是说只卖两万的吗?”

“没听老石说这东西至少值六万吗?”

“六万赔不起,两万没问题。”

“你看你看,我只是试一下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把棺材菌交给你,是肉包子打狗。”

“嗯……要不这样,你看看能不能掰一小块给我,我先拿去做个分析。”

“这不好吧,卖这东西讲究品相。”

“少来这套,说,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

“好,你等着。”卢子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起号码来。

“你干吗?”我弄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给肖肖打电话啊,跟她聊聊某人在一年前和前女友私会的事。我记得我还替你擦屁股,骗肖肖说你是在跟我吃饭,对吧。哎呀,想想就过意不去啊,真是……”卢子岳一脸为虎作伥悔不当初的表情。

“卢虚虚,你太狠了吧。再说,那次我只是和她吃个饭而已,很正常嘛。”

“这个嘛,你和肖肖解释去吧。我别的本事没有,添油加醋的本事嘛……”卢子岳冲我晃了晃手机,一脸坏笑道,“当然也可以不打,你懂的,噢。”

我暗骂一声,这小子真会这么干,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只好从无纺布袋里拿出棺材菌,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从菌柄末端掰了一小截给他。

“给,就这么点儿。”

卢子岳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菌块托在掌心,一边看一边说:“少是少了点儿,不过检测的话也够了。好兄弟,够意思。”

“少来这套,我在心里骂你呢,你连累你祖宗了。”我没好气地说。

“嘿嘿,随意,随意。”卢子岳有了棺材菌,连老祖宗也顾不上了。

“卢虚虚。”

“嗯?”

“说实话,我真蛮佩服你的,在你身上,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作干一行,爱一行。”

“错。”卢子岳手一摆纠正我,“要反过来说,我这是爱一行,才干一行。”

“你放心。”从饭馆出来后卢子岳对我说,“我会尽量帮你联系买主的,也许,我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我会自己掏钱把它买了,不过你要两万卖!”

“我觉得你搞中医都快走火入魔了。”我说。以我对卢子岳的了解,他说要买棺材菌,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人活一世,恰好碰着这么一样事,给你几辈子去做它你都不嫌腻,爱它就像爱生命,你说,这是不是很幸福,很幸运?”卢子岳说得十分动情,我听了非常动容,这番话叫我既受感动又受触动。我不得不承认,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把棺材菌拱手相送。

“我很羡慕你,和你比起来,我都觉得我成了亵渎生命的罪人了。”我以少有的非常恳切的语气对卢子岳说。

“没那么严重。”卢子岳哈哈笑起来,“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哪,你那单位多好,年假三个月,工资照发,都快赶上西班牙人了。”

“得了吧,空虚得不行啊,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

回去坐公交,车很空,我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刚坐下,一个身穿黄色夹克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挨在我旁边坐下,我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车上空位很多,即便是最后一排,除我坐的这个位置外,其余三个,都是空的,这人哪儿不好坐,非要贴着人坐,怪人一个。虽然心里不太高兴,嘴上却不方便说什么。公交车缓缓启动,我别过脸,看向窗外。

本来一点儿都不困来着,可不知什么原因,过了两站后,一阵困意忽然袭来,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又酸又涩直冒泪花,我闭上眼,靠在座位上,感觉越来越困乏,行进中的公交车就像一张舒服的摇床,真希望车就一直这样开下去才好,没有终点……

我是在终点站被司机摇醒的,他叫我的时候我还在做梦。

“怎么睡这么死,叫你半天。”司机老大不高兴地瞪着我说。

“这到哪儿了?”我揉着眼睛问。

“底站了。”

“啊?”我呼地站起来,一看车厢,除了我和司机,车上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睡过头了。”我连声向司机道歉,正要下车,走到车门口忽然想起忘记了拿装着棺材菌的无纺布袋,赶紧回头去找,谁知无纺布袋居然不见了,我呆在座位前,顿时傻眼。

“怎么了?还不走?!”司机一转身发现我还在车上,极不耐烦地催我。

“师傅,我东西丢了。”

“嗯?”司机走过来,座位左右扫了几眼,问我,“丢什么了?钱包?”

“不是,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那个……药。”

“会不会是谁拿错了,给拿走了吧。”

“不至于吧,就一个破袋子,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我自言自语。

“就是药嘛,不贵吧?”司机说,语气间透着就是丢了也没什么关系,再买就是。如果他知道棺材菌的价值,保准吓一跳。

“这个,还是蛮贵的,是灵芝啊。”我说。司机没吭声。我猛然想起挨着我坐的那个黄夹克,此人嫌疑重大,我问司机,“师傅,你有没有注意到坐我旁边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下车的?他下车以后,还有什么人坐在我边上?”

“这我哪能注意。”

“那,这车上有没有什么监控录像什么的?”

“没有。”司机回答。

我心凉了半截,这下好,把棺材菌给弄丢了,拿什么赔阿水?六万就别提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值那么多,不过就算是两万块钱,我也拿不出来。怎么就睡得那么死呢?!我抱怨自己,右手握拳用力砸在左手上。

“要不你报警吧。”司机看我这样,说道。

“再说吧,唉。”我叹口气回答。心想这东西虽说值钱,可压根儿不是市面上正式交易的药物,价值不好判定,就算报警,大概也没什么用。再则阿水这株菌也算来路不正,报警报出其他麻烦来就更要命了。算了算了,认倒霉吧。

打车回到住处,肖肖加班还没有回来,我打开电视,歪在沙发上发呆,怎么和阿水说呢?正郁闷着,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阿水,这真是……我犹豫了几秒,按了接听键。

“喂。”

“喂喂,阿茂啊?”

“嗯,是我。”

“哎哎,阿茂啊,我问你啊,那个棺材菌,你有没有卖掉啊?”

“呃……那个,阿水,那个棺材菌,我下午去医院找朋友帮你卖……”

“啊,卖掉啦?”从阿水的语气上听,似乎他很不希望棺材菌被卖了,难不成他又打听到棺材菌能卖上更高的价格?这样一想,我的郁闷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没卖掉,那个……阿水,我给你说啊,我不是今天帮你去医院找朋友卖菌吗,我回来的时候,在公交车上不小心睡着了,然后那个棺材菌吧,就被偷了。”

“啊?!”阿水这一声啊得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害得我心一沉。

“阿水,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看看,我补偿你一些经济损失?”我说。

“阿茂,棺材菌真被偷啦?”

“嗯,倒霉吧就是。”

“哎呀,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阿水一连说了好几个完蛋,我眼前立刻浮现出阿水面对一筐烂鸡蛋捶胸顿足的模样。

我苦笑道:“阿水,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万把块钱嘛,还是你捡来的,再说还没变成钱不是?”

“不是这样,阿茂,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问题比钱严重多啦。”阿水的口气听上去十分慌张,“我跟你讲啊,那个棺材菌,有鬼啊。”

“鬼?!”我吓一跳,叫起来,“什么鬼?”

“就是那个鬼啊,棺材菌的鬼,来找我了。”阿水的声音仿佛是被棉花弓弹出来一样颤巍巍的。

“阿水,你没事吧?这个棺材菌这几天一直在我这里,你撞哪门子的鬼?”我说。

“真的阿茂,我估计是因为我拿了他棺材里的东西,所以他来找我麻烦了。”

“他怎么个找你麻烦法?”

“阿茂,电话里不好讲,我明天去你那里好不好?”

“行吧行吧,那个什么,你自己小心。”

肖肖过了九点半才回来,一进门就喊累,我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动也没吭声,仍旧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喂,我说,你一脸忧郁地在那儿干吗?扮深沉是不是?”肖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口香糖,丢过来,正好落在我的胸口上,口香糖骨碌滚了几下,跌进沙发靠背的缝隙里。

“棺材菌被偷了。”我说。

“啊?”

“阿水还说他撞鬼了。”

“嗯?”

我苦笑一声,伸手从沙发缝里抠出口香糖,抛在茶几上。

“叶茂,开玩笑吧你,棺材菌怎么被偷了?还有阿水,他撞什么鬼了?”

“我下午去找卢子岳,回来在公交车上睡着了,醒来棺材菌就不见了。回来后没一会儿,阿水就打来电话,说他撞鬼了,说是什么棺材菌的鬼来找他麻烦。”

“棺材菌的鬼?”肖肖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意思,棺材菌里有鬼?”

“不是,阿水说他拿了他的棺材菌,所以他来找他麻烦了,那个他,大概说的是棺材里的死人。”

肖肖的眼睛眨了眨。

“不明白?”我问。

“有点儿。什么他拿他的,他找他麻烦的,阿水脑袋进水了吧?”

“我想是。”

“乱七八糟。”肖肖摇了摇头,一转身,去卫生间了。

阿水第二天早早就来了,打开门看见阿水的那一刹那,我还以为自己见了鬼,眼前的阿水脸色晦暗、两眼无神、胡子拉碴,嘴唇干巴巴的翻起了皮,乱蓬蓬的头发下挂着两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

“阿水,你不用化妆就可以演丧尸了。”肖肖看见阿水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他。

“小侄媳妇,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都快要被折腾死了。”阿水愁眉苦脸。

“到底怎么回事?”我让阿水坐下,肖肖给他倒了杯热茶。

阿水把茶杯焐在手里,没有喝,两条腿并在一起,害冷似的抖得厉害:“阿茂,我这几天晚上老做噩梦,梦见有个浑身血淋淋的人,站在我床边,说我拿了他的东西,要我还他。我说我没拿你什么东西啊,他就伸手来掐我脖子。”阿水边说边打冷战,以至于手中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洒在裤子上。

原来这就是阿水所谓的“撞鬼”,我还以为他真撞上了什么邪门事。我“哎”了一声,说:“阿水,我还以为你撞什么鬼了,不就是个噩梦嘛,你想多了。”

“这样的梦做一次倒没什么,不过问题是,这几天晚上,我每天都要做,并且一模一样,你说邪门不邪门?”

“那也不能证明是那口棺材里的……人嘛。”我本想说鬼来着,看阿水脸色青白,就转了个口。

“可我这段时间就拿了那口棺材里的棺材菌啊,没再做其他什么触霉头的事。”

“阿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那株棺材菌,真是你在溪边上的一口烂棺材里摘到的?你是不是跑去挖人家坟墓啦?结果做贼心虚。”

“绝对没有。阿茂,我哪敢去挖人家坟墓,你说是吧?”

阿水从小怕神怕鬼,这点我是了解的,可就因为这样,他才动不动疑神疑鬼。我想了想,对他说:“阿水,我觉得吧,还是你想多了,纯粹心理作用。”我伸手拿过阿水手里的茶杯,再给他抖下去,一杯茶就被他的裤子和地板分光了。

“就是,阿水,我也认为,这完全是你的心理作用。”肖肖把手里剥好的橘子掰了一半给阿水,阿水摇摇头说不要。

“话是这样说,可不过,总做这个梦会死人的……”阿水苦兮兮地说,“阿茂啊,那个棺材菌,真被偷了?”

“那个,阿水,我对不住你。”

“完蛋了完蛋了,我本来想把棺材菌给他放回去,这样说不定就不会来找我了,完蛋了完蛋了……”阿水低着头,抖着腿,一个劲儿地念叨要完蛋,看他那副模样,我不知说什么好,用眼神求助肖肖,肖肖冲我撇撇嘴摇摇头,表示她没办法。这下好,要是找不回棺材菌,再这样过几天,我看阿水会被逼成疯子。

“那个……”我忽然想到个主意,“阿水,我有个办法,要不这样,你再去捡到棺材菌的那个地方一趟,给烧点纸钱赔个罪什么的,告诉他棺材菌已经被别人拿去了,他要再有意见,就该去找拿棺材菌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有用不?”阿水抬起头,眼巴巴望着我。

“当然有用,你问肖肖,她以前有个朋友,也遇到和你差不多的情况,就是这样解决的。”说完,我悄悄冲肖肖使了个眼色。

“嗯嗯……”肖肖赶紧咽下嘴里的橘子,用手背擦着嘴说,“对对对,是这样的,我那个朋友啊,也是以前那个,那个……上山玩,看见人家坟墓前摆的祭品,那时候小,不懂事,为了炫耀自己多胆大就跑去拿了一个,结果回家后就发高烧做噩梦,后来就是上山拜祭拜祭赔个罪,然后就……好了!”说到这儿,肖肖还啪地拍下手。

“真的啊?”阿水半信半疑。

“那当然咯。”

“那我就,就试试啊。”阿水看到了希望,嘴一咧,笑了。

“哎,一定要的,肯定管用。”我说,和肖肖相视一笑。

“阿茂,那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呃……行,没问题。”我略一考虑就答应了。

“阿茂,那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回去我就怕。”

“行啊,反正我也没事,不过晚上你要睡沙发了。”我拍拍沙发说,我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阿水只能睡客厅。

“这个行,这个行。”

“幸亏我机灵,你看,跟你配合得好吧。”在厨房准备午饭时,肖肖偷偷对我说。

“那是。哎,我说,你朋友那故事,是你瞎编的吧?”

“那当然咯,要不你以为呢?”

“我当然以为是编的咯,那么拙劣,也只有阿水会信……哎哟!”我的胳膊被肖肖狠狠地捏了一把。

“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儿去吧?”肖肖正炒着菜,忽然扭头对在一旁切土豆的我说。

“你?也去?”

“嗯,不行吗?”

“你不要上班吗?”

“猪,明天礼拜天。”

“哦哦,我日子都过蒙了,那个什么,你不怕?”

“哎,你还以为真有鬼啊?就当散心去,好久没爬山了,该活动活动筋骨啦。”肖肖一边说,一边扭了扭脖子。

“不过来回一百六十多公里啊,回头当天赶不回来你可别叫。”我说。

“大不了请假。”肖肖满不在乎地说。

“现在一到睡觉的时候我就怕,我好几天睡不好了。”晚上临睡前,阿水苦着脸跟我说。

“那你就开着电视睡,电视辟邪。”我把遥控器递给阿水。

“有这个说法?”阿水暗淡的小眼豁然有了神采。

“那是啊,调个热闹的台,什么鬼都不敢近身,不过声音关小点儿。”我说。“哎哎。”阿水忙不迭握住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挑选起来。我忍住没笑,转身回卧室,边走边想,幸好阿水没看过《午夜凶铃》,不知道贞子。

第二天,醒来后的阿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阿茂,真是神啦,电视还真辟邪啊,昨天晚上我一夜没关电视,结果睡得真叫那个香啊,那鬼没来找我。”阿水兴冲冲地跟我说。

“我就说嘛,要不我们也别去了,你干脆摆台电视在你屋里算了,买电视的钱我出。”我笑着说,谁说阿水不是杯弓蛇影呢?

“还是去吧,放电视毕竟治标不治本嘛,要标本兼治才行啊。”阿水说。

“还标本兼治,你倒是和卢虚虚谈得来。”我笑着说。

“卢虚虚是哪个?”

“赶紧收拾一下吧,出发了。”我说。

我的老家在桥山县水头村,距离省会八十多公里,自打我奶奶去世后,我就再没回去过,掰着指头算一算,差不多已经有六年了。

一路上肖肖很兴奋,在车上时,扒着我问这问那,还说要去当年我撞邪的那座破庙参观参观。

“不是和你说过嘛,那座庙早塌了。”我对她说。

“哎哟可惜,我还想去感受感受呢。”肖肖不无遗憾地说。

下了车,还有十几公里路,没有中巴可坐,要么一二一开步走,要么打黑摩的,我们当然选择后者。路况很不好,一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到了村口,我感觉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颠吐出来。

“阿茂、小侄媳妇,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阿水问我和肖肖。

我摆摆手说:“算了不去了,赶紧上山吧,明天肖肖还要上班,今天我们要尽量赶回去。”

“哦哦,那我们走。”阿水没再坚持,转身向西北面的山头走去。

“阿水,那地方远不远?”我看那个方向的山又高又深,一条小河自山间蜿蜒流出。

“不是非常远,两个多小时就能到。”阿水回答。

“两个多小时还不远?”我叫起来,“我说阿水,你采个蘑菇跑那么深的山里干吗?”

“那里蘑菇才多嘛。”

看着眼前的深山,我有点儿奇怪,村里有人去世后,都是往南面那座矮矮胖胖的山头上埋,一直以来都这样,怎么会有人把墓穴建在那么深的原始森林里?光是把棺材抬上去就够呛。

“阿水,那面山上怎么会埋人呢?我记得我们这个村子,好像死人都是往那个矮山上埋吧。”

“我不知道啊,也许是以前的人埋的吧。”阿水缩了缩脖子。

沿着河道一直走,很快到了山脚下,山脚有一口深潭,由山里流出的一条溪流汇集而成。潭水黑绿黑绿的,幽深恐怖,灰色的枯叶漂浮在水面上,缓缓旋转。这个地方我小时候曾经来过,听说潭里闹水鬼,有游泳的小孩儿曾经被拽下去,尸骨无存。

站在潭边,阿水指着那条山溪对我和肖肖说:“顺着这条溪一直爬,就可以了。”

一开始还有路可寻,半个小时后,山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杂草和宽叶灌木,溪流时而可见,时而被植被掩盖,只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随后,我们进入了一片针叶林,越往上,针叶林越茂密,本来是大晴天,可阳光被高大的树木完全遮挡,树林里的光线暗得就像黄昏,阴冷的气息砭人肌骨,空气犹如在水里泡了几天,潮湿冰冷。

阿水穿着破皮鞋在前面开路,健步如飞,我和肖肖一套冲锋衣裤外加登山鞋跟在后头喘气如牛。

“阿水,还有多远哪?”我累得两条腿直打晃,按说我的体力还行,可架不住阿水用兔子般的速度在山里行进。

“才走了一半啊。”阿水转头看了一眼我和肖肖,见我们累得够呛,便从肖肖身上接过背包,挂在肩上后,又来拿我的,我摆摆手拒绝了。

“阿水,你慢点走吧,这样走下去,我和叶茂没到那地方就活活累死了。”肖肖双手叉着腰,大口喘气,脸颊红扑扑的,额前和鬓角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那行,那行,那就慢点吧,我主要是担心时间不够。”阿水说,用手钩了下肖肖背包的肩带,转过身,继续向深山里走去,不过好在速度慢下来了。

爬上一段很陡的坡道后,针叶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和杂七杂八的植物,树干被足有成人小腿粗细的藤条缠得结结实实,乍一看,很是吓人,会以为那是盘在树上的大蛇。

“这个要小心。”阿水在经过一棵浑身长满硬刺的小树时,指着它对我和肖肖说,“这种树很毒的,如果被刺到了,又痛又痒,然后流黄水,流到哪儿烂到哪儿,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我仔细看了看那棵毒树,很细很小,两米多高,直直的一根树干,上面长满了两厘米左右的刺,没有树杈,没有树叶,简直就像一根瘦身抽条的狼牙棒。

“看起来就像死的一样。”肖肖边说边歪着脑袋打量那棵毒树。

“可没死,厉害得很,这种树,千万不要碰啊。”阿水又嘱咐了一遍。

接下来的路比之前好走多了,不再是要人老命的上坡,地势平缓了许多,溪流旁边开始出现铺满苔藓的墨绿色的石块,蕨类植物明显多了。四周暗幽幽的,树干重重叠叠,溪流时不时会被植被和石块遮挡,偶有怪异的鸟叫声从远处传来,咕咕啊啊的,打破森林的沉寂。

穿过几棵足足要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大树后,阿水在一块巨石前停住脚步,他舔着干巴巴的嘴唇,显得十分紧张。“阿茂,到了,石头后面就是。”阿水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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