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东从王记鱼锅饼子店后院门进去时,老街上的夜已经走到了后半夜。

韩山东蹑手蹑脚地进屋,他掀开门帘朝里张望,窗帘没有拉上,月光洒在炕上,炕上空空地不见人影。韩山东慢慢地朝前挪着步,突然脚下一绊。地上,居然躺着两个人!

韩山东摸出火镰打火,豆大的火光中,是脸色乌黑的夏家河和江桂芬。韩山东把手放在夏家河的鼻子下,还有气息。韩山东舀了一大瓢水,往夏家河嘴里灌,夏家河没有反应,韩山东扶起夏家河,拍打着他的后背,夏家河突然轻咳了一声,水从嘴里流出,韩山东一喜,加重了拍打,夏家河剧烈地咳嗽、呕吐起来。

“你先吐着……”韩山东回身又去扶起江桂芬。一番折腾之后,夏家河和江桂芬总算缓过来了。

夏家河和韩山东接上了关系,他还向韩山东介绍了江桂芬,说她上学的时候就积极向我党靠拢,是一位爱国青年。

韩山东告诉夏家河,花园口的党组织遭到敌人破坏,大连的党组织根本不知道。“我到饼子店和你接头,才发觉唐全礼不对劲儿,他用的是已经废止的接头暗号。可是哈尔滨方面只知道我们这一个交通站,所以,我只能冒险在那里等着你。可惜,第二天你没出现。”

“我去了。”

“去了?”韩山东仿佛没有听清,问道。

“可惜,遇到了点……状况。等我再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接头时间。所以第三天才又去了,可我一进门,就发现苗头不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幸亏最后一天你没去。”

“其实我也差点被敌人抓了去,碰巧我的怀表坏了,去晚了。”

夏家河苦笑一声,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也是在饼子店发现唐全礼叛变了?”

“那倒没有。被捕以后,唐全礼一再套问我的身份,这是极其反常的。不过,我有一件事没弄明白,大花明明使钱救的是唐全礼,为什么他还是死了,我却活着出来了?”

韩山东解释:“上级知道敌人突然要处决你,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吓唬了一下刘署长,他就服软了。”

夏家河恍然大悟,虽说唐全礼是叛徒,死有余辜,可是如此这般的死和活,让自己对王大花心存愧疚。夏家河甚至理解了王大花给自己下毒的举动。不过,此时的韩山东考虑更多的是电台:“没有电台,大连的党组织就是聋子、瞎子。前两次,送电台的同志都牺牲了,大姑娘指示,这次一定不能再出问题,现在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安全带到大连。”

“大姑娘?这名字有意思,到大连之后,我能见到她吗?”

“看看吧,这个我说了不算。”

“可是没有电台,我去了也是白搭。”夏家河想到了电台。

“电台呢?”韩山东追问。

“王大花拿走了。我们得设法找到她,拿回电台。”

“她能把电台拿到哪儿?”韩山东装上一锅烟,点上,开始抽了起来,烟锅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火光把他的脸也映照得忽明忽暗。

“王大花以为自己杀了人,应该不会留在花园口,她应该去了大连。”夏家河说。“去大连?”

“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定会躲出去,躲得越远越好。王大花在外地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一个三妹在大连,她一定是投奔这个妹妹去了。”

韩山东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火车站堵她,明早6点半才有去大连的火车,来得及。去晚了,电台别叫敌人搜了去。”

夏家河跟在后面,看到驴棚,夏家河想到了什么,说:“不对,她不会去坐火车。”

“为什么?”

“驴没了。”夏家河指了指驴棚。

“那她兴许把驴卖了,或者送人了……”

“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不在了,只能拿驴当脚力。”

“那她就是走山路去大连了。城子疃的吊桥河是伪满洲国和关东州的界河,那里的盘查最厉害。”

夏家河着急地说:“那得赶快联系上级,一定要在半路截住王大花,拿到电台!”“这没有问题,我马上去打电话!”韩山东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夏家河叫住他,说,“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证王大花和她孩子的安全。”“行,我知道了。”

夏家河、江桂芬和韩山东三人出了院子,夏家河问韩山东:“你在大连干什么?”

“正经营生是开电车,有空了,去碰碰海,补贴点家用,也能解决一些活动经费。”韩山东苦笑。

夏家河想了想,说:“到大连后,我和小江先住旅馆,回头你帮我们租个房子,最好是临街的房,我想开个牙科诊所,也好有个身份。”

“没想到,你还是牙科大夫。”韩山东重新打量了一回夏家河,眼神里带着钦佩。

夏家河跟江桂芬嘀咕了几句什么,江桂芬掏出几张纸币给了夏家河。夏家河递给韩山东,说:“把怀表修一修,别再耽误事儿了。”韩山东推托着死活不要,夏家河把钱硬塞进韩山东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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