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河回到旅馆,一个人躺在房间里,四处异样的安静,他的脑子却是异常喧闹,里面都是王大花的叫喊、怒骂、指责和怨恨之声。如果不是王大花的出现,今天的接头任务可能早就完成了。对于这个自己一辈子都对不住的女人,夏家河知道无法弥补,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她远远的,永不再见。可是接头的任务没完成,就还得再去。一想到第二天还得与王大花碰面,夏家河心里就犯愁,下回以什么理由去面对她呢?

同样为接头犯愁的还有韩山东。今天的鱼锅饼子已经吃过一回了,明天再去吃,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俗话说美味不可多尝,但那些美味说的可多是山珍海味,一顿鱼锅饼子再好吃,一连两天去吃两回就有些可疑了。可花园口的接头地点只有这一个,是死是活都得硬着头皮去。韩山东知道,只要能跟哈尔滨的同志接上头,把电台护送到大连,即使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也是值得的。在今天的接头时间里,出现的几个人都不是目标,本来以为后来的那个人会是接头对象,谁知道上演的居然是一出偷老婆养汉子的闹剧。这些节外生枝的乱七八糟破私情,把他接头的计划搅乱了套。

韩山东已经感觉到了,店里的男主人十之八九是出了问题,他逢人便急着对暗号的做法,已经不太像是一个正常的交通员了,可在没有见到哈尔滨来的同志之前,韩山东不能有任何打草惊蛇的举动。凭着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韩山东明白,越是在危急的时候,越要沉着冷静。急则慌,慌则乱,乱必坏事。来接头的同志一定也是这么想的,面对乱了套的局面,他不出现是完全正确的选择。错过了一天的时间,明天可以再去,如果盲目贸然地行动,必会给组织造成损失,后果是谁都无法估量的。

夏家河躺在旅馆的床铺上,满脑子里还在转着王大花,任务和私情纠缠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不过他现在想着王大花也算是名正言顺,因为这直接牵扯着明天的任务,摆不平王大花,就不能顺利接头。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有把王大花摩挲顺了,才不会出现意外。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提前把她支走,可鱼锅饼子店的主人是王大花,要把她支走,又哪会是简单的事情?

天已经黑了,夏家河没有开灯,他透过幽冷而诡异的夜色向远处望去,一望无际的黑漆漆的天空,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暴风雨果真来临了,半夜里,花园口古城风声乍起,远处花园口海岸狂风卷起巨浪,拍打着沉睡的夜晚,使寂静而清冷的老街一下子狂躁起来。

新的一天终于来了,经过暴风雨一夜的折腾,花园口老街在雨后阳光的沐浴下,水洗一般的洁净。

自从骂走了夏家河,王大花一直不搭理唐全礼,这让唐全礼一直不安。再僵持下去,会影响到他后面的一切安排,到时候王大花一尥蹶子,麻烦就大了。他早早起来,借着到海边收鱼的名义,又偷着去见了刘署长一面。昨天接头的人没抓住,让刘署长很恼火,本来他的网都撒下了,就等鱼儿进来就收网,偏偏让一个傻瓜王大花的野男人给搅了局。他骂唐全礼外路精神,刀都按在脖子上了,还有心思在那里争风吃醋,把正经事都给耽误了。刘署长警告唐全礼,要是他再生出旁的什么幺蛾子来,就直接把他送给小田处理。唐全礼信誓旦旦表了态,只要接头的人一来,他这回准保把事情办利落了。

从刘署长那里出来,唐全礼直奔海边,从刚上岸的小舢板上买回白天要用的杂拌鱼,匆忙回到店里。客人还没有到,王大花早就忙乎上了,唐全礼满脸堆笑,贴心地跟在王大花的屁股后面打下手,还一个劲儿跟王大花没话找话说,王大花心里有气,还是对他不理不睬。唐全礼心里清楚,今天的事情一办完,他在花园口就待不下去了,到时候,他再带着王大花和钢蛋远走高飞。

“我托人在大连找的店有信儿了,兴许咱今天就得去看看啦。”唐全礼试探着说。见王大花不接茬儿,唐全礼又说:“不管咋样,花园口跟大连没法比,咱做生意不就图挣钱嘛,哪儿挣得多就该上哪儿去。”

王大花依然不语。

唐全礼边把柴草往灶里添边说:“我寻思上大连还有一个好处,三花在那儿,你们姊妹凑到一堆儿也有个照应。再说,咱三妹夫又在关东州厅里面做事,也能帮衬咱不少。还有,钢蛋也快上学了,咱要让钢蛋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吧。”

“说破大天,我哪儿也不去。”王大花终于开了口。

唐全礼急了:“你咋就不能听我一回?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王大花语气坚决:“别的事再说,这事不行。”

唐全礼说:“咋就不行了?就为个没有影的大姑娘,你就气个没完没了?”

“你知道就好。”

“那你还有虾爬子哪!”唐全礼终于绷不住了,呼地站起来,吓了王大花一跳。

王大花刚要发火,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王大花一眼看到了,又是那个死虾爬子。她有点发慌,急着安抚外面的突发情况,只得草草收场:“唐全礼,我不跟你废话了,这日子能过咱就过,过不了就散伙!”她在围裙上擦了几把手,转身朝外走去。

“好你个王大花,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唐全礼叫着,恼怒地追出去,却见王大花已经跑出店门去了。

王大花一出来,就看见夏家河在对面的胡同口朝她张望,他今天摆明了就是来找她的。王大花这个气呀,在她的印象里,夏家河可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这才几年工夫不见,他怎么就改属狗皮膏药了,黏在身上还揭不下来了。

这一次,夏家河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想了好几种方案,都觉得没办法把王大花支开,那剩下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一招,就是短兵相接,把她叫出来。昨天,他虽然不是来找王大花的,可在唐全礼那里,一定解释不清。今天又来找王大花,唐全礼肯定不满,王大花肯定也害怕,不想让唐全礼知道。摸准了王大花的这个心思,夏家河就不怕王大花不按照他的计划走。

夏家河想得一点没错,王大花从店里一出来,就一路小跑奔他来了。夏家河闪进胡同里,王大花跟着跑过来,冲着夏家河低声骂起来:“你还要不要脸了?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夏家河拉着王大花要走,王大花一把打开他的手,低声哀求:“虾爬子,过去是你对不住我,从今往后你不来捣乱,我就不再记恨你了。”

夏家河打断:“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俩找个地方说话吧。”

王大花往后撤了一步:“你还有啥好说的?虾爬子,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来祸害我了,我求求你,行不行?不管咋样,咱俩过去好过一场。我王大花这朵花再好,也早就被唐全礼给采去了,花没了,叶也掉光了,还添了个孩子,你就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夏家河说:“大花,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王大花说:“你昨天不是看见了吗?看完就得了呗,你要早有这份心,当初就不会跑了,你现在回来,偏要给我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你才高兴是不是?”

夏家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昨天,我一是为看你,二是……这么些年了,我就馋你烀的大饼子,我回来一趟不容易,就想吃一口。今天过来吧,也是为这个。不管怎么说咱俩好过一场,你不能连口饼子都不给我吃吧?再说,我该给钱给钱,一分不少你的,多给都行。”

王大花拉下脸:“好啊,扯了半天,敢情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就是为一口饼子。要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让你上店里去了,我做的饭那是给人吃的,不是给忘恩负义的狗吃的!你滚,你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说着,举手要打夏家河。

夏家河一把抓住王大花的手腕:“你看,我说来看你吧,你不让;我说是为吃你一口鱼锅饼子,你又赶我走……”

王大花说:“虾爬子,我王大花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行,你说你住在哪旮块儿,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夏家河摇头:“不行,这鱼锅饼子要吃就得吃现成的,凉了就不好吃了,鱼腥,饼子硬。”说着就要往店里走。

王大花伸手拉住夏家河,堵住去路:“要去店里也行,你先把我打死再去!”“我就吃口饼子,你们两口子至于吗?”夏家河一脸委屈。

“至于!”王大花斩钉截铁。

“那还有一个办法,我不去你店里了,咱俩找个地方说说话就行。”

“上哪儿说话?”王大花有点心虚。

夏家河往胡同口望去,有两个人影闪开,夏家河怔了怔,突然一把将王大花拉进怀里,拥住。

王大花被惊住了,一边挣扎,一边小声抗议:“你个死虾爬子,你个浑蛋,你要干啥?放开我,再不放,我喊人啦。”

夏家河说:“喊吧,反正这是在你家门口。”

王大花挣脱出来,甩了一个巴掌在夏家河的脸上:“浑蛋玩意儿!”转身要走。

夏家河拽住王大花的胳膊:“大花,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要不,我就不来了。”

“死虾爬子,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非剁了你不可!”

“大花,这些话我憋了好多年啦,再不说,能把我憋死。”

“你死不死都扯不上我,从你扔下我走的那一天起,你在我心里就死了……”说着,王大花的眼里涌出泪水。

“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听我把话说出来。”

“我不听!”

“你不听我就天天来。”

“你个臭无赖,你还吓唬我!”

“我这是怕给你添麻烦,才想找个地方说,你别好赖不知。”

王大花抹了把眼泪:“说就说,你当我真害怕?”

夏家河和王大花前后脚朝旅馆走去,一路上,不时有人跟王大花打招呼,她讪讪地回应着,脸红一阵白一阵,趁人不注意,便会狠丢丢地骂上夏家河几句。

夏家河注意到,一路上,那两个黑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间自己就被盯上了?

盯在后面的两个人,是刘署长安排的,领头的是他的侄子刘顺。今天刘署长还是早早带着人埋伏在了王记鱼锅饼子店对面的房子里,他那边一壶今年下来的白茶刚泡上,还没喝出点滋味来,在窗前监视着饼子店的刘顺就看见夏家河来了。这个男人在饼子店外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刘顺一看,这不是王大花原来的老相好吗?对这个人,唐全礼昨天还央求刘署长给抓进大牢里。刘署长说,你当大牢是不花钱的客栈啊,能供着王大花的野男人白吃白喝。唐全礼说那你就当他是共产党给抓了。刘署长拍了桌子,骂唐全礼没出息,让一顶绿帽子给压得分不出大事小情来了,别说王大花和老相好还没走到奸夫淫妇的地步,就是真有什么事,跟眼下抓地下党的事一比,也是不值一提。

昨天一场节外生枝的热闹过后,刘署长没把夏家河放在心上,今天这个固执的男人居然又来了,令刘署长对王大花和夏家河的情事挑起了兴致,同时,也有了隐隐的怀疑,他让刘顺跟踪两人,自己带着人继续蹲坑,守株待兔。

夏家河带着王大花进了旅馆的房间,回手把门插上,他知道旅馆的门不严实,屋里的住客打个喷嚏,走廊上都听得真真切切,他对王大花说点什么,跟踪而来的人,应该也听得八九不离十。他朝门底下看了看,果然出现了两道黑影。

王大花见夏家河把门插上了,有些慌张:“你插门干啥?还想做点啥?”

“我是怕小二闯进来,他看见你不好。”

“有话你就快说,我还急着回去烀大饼子。”

“来都来了,就别想大饼子了,这么些年没见着,咱得好好唠扯唠扯。”

“没什么好唠的,钢蛋都能打清酱啦,我再跟你瞎扯,就成破鞋了。”

“咱俩就是叙叙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能跟你咋样,我现在就是残花败柳,你找啥样的都比我强。”

“我谁也不找,我就找你。”夏家河一把抱住了王大花。

王大花挣扎着:“放开,快放开!你别犯驴啊!”

夏家河抱住王大花,王大花挣扎,她越是挣扎,夏家河抱得越紧。不一会儿,王大花慢慢放弃了抵抗,眼里盈上了泪水:“虾爬子,你不能这么待我,我是钢蛋他娘,我不能对不住钢蛋他爹,他有大姑娘那是他不是人,我不能跟他一样。我要真那么不要脸,当初你也看不上我……”王大花抽泣起来。

夏家河低语:“大花,你别哭,别哭啊……”他看着门底下,阴影还在。

王大花哭得更伤心了,突然钻在夏家河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夏家河听着外面的动静,机械地嘟囔着:“这么些年了,是我对不住你……”

王大花少女怀春一般脸色绯红,微闭着两眼:“你个浑蛋,咋就偷偷跑了,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夏家河说:“是我不好,都怨我,我不是人……”

门底下的阴影离开,细碎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

王大花说:“从你跑了,我的魂就丢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为啥就不管我了……”夏家河推开王大花,将其按在床沿:“你先坐下,我一会儿跟你细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啊。”

“你要去哪儿?”

“我肚子坏了,憋不住了……”夏家河捂着肚子转身开了门,跑出去,他看看手表,已经1点了。

韩山东已经提前来到店里,今天他换了件衣服,烟袋锅也没带。唐全礼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跟他打了个照面,好像并没认出他来,韩山东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看来王大花不在,店里只有唐全礼一个人前屋后屋地忙碌。端上来的鱼锅饼子,味道也没有昨天好。韩山东看着唐全礼忙乱的样子,恨不得上去给他搭把手。

唐全礼忙得东一头西一头的,一边做鱼烀饼子,一边还得招待客人,还要用心思看住窗前的那张桌子,那里是要等着接头的人来坐的。在约定的时间里,有五六个客人坐到了那张桌子前,唐全礼说出暗号后,都没有人对上来,他们都被唐全礼不客气地赶走了。

接头的时间已经过了,那张桌子也没等来该等的人。韩山东没滋没味地吃完了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失望地准备离开,出门时,从外面跑进来的钢蛋一头撞在他怀里,把他手里的怀表撞落在地上,还没等韩山东说什么,唐全礼已经高声骂开了,他扯过钢蛋,一顿没头没脸地乱打,把一肚子的邪火发在儿子身上。韩山东并没理会,他拾起怀表看了看,又放在耳边听一听,怀表还在不慌不忙地走着,韩山东把怀表放起来,迈步走出饭店。

夏家河匆匆从旅馆跑出来,等他紧赶慢赶地出现在老街上时,已经错过了接头时间。这次接头,因为事关电台,组织上特别跟他明确过,为了万无一失,必须在1点到1点20这个时间里见面,约定的时间一过,不得接头,只能推迟到次日。夏家河心里有点埋怨上级的官僚,在外面执行任务,随时都会遇到意外情况发生,真不应该把规矩定得这么死板。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出现,那才容易引起注意。所幸的是,旅馆的事耽搁了今天的接头,他少了一次在鱼锅饼子店出现的次数。当然,他如果如约去了,可能也就接上了头。

接头的事情已经告吹,夏家河转身回到旅馆,房间里的王大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要起身往外走,夏家河推门进来,王大花瞪着他:“我寻思你掉进茅坑里了,还想去捞哪!”

夏家河摸着肚子讪笑:“拉一拉强多了。”

“你跑到哪个茅坑去拉了?”王大花盯着夏家河。

夏家河回手指了下门外。

王大花冷笑:“我去茅坑看了,你连影儿也没有!”

夏家河还要解释什么,王大花说:“你不用胡编,我不想听。虾爬子,你给我记住了,往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得谁!”说完,摔门而去。

夏家河追出去,王大花已经跑出了旅馆,迎面过来的一个人好奇地看着他。这个人正是韩山东。韩山东过来的时候,也看见王大花了,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句“狗男女”。昨天,这两个人在鱼锅饼子店里的一通折腾,他就见识过了,想不到他们俩今天又跑到旅馆来鬼混了,那个叫王大花的女人也真够不管不顾的,大中午的,连店里的事都扔下了,跑来跟这个男人偷情。想到刚才吃过的那顿没滋没味的饭菜,韩山东觉得钱花得冤枉,要不是为了接头任务,他才不会把饭钱扔给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交通员。韩山东这么想着,禁不住为唐全礼叫起屈来,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了,临走前,他一定要把王大花来旅馆私会老相好的事告诉给他,让他休了这个女人。

晚上躺在旅馆坚硬的木板床上,韩山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着明天的接头事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蹦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王大花,一个是夏家河。两天里,他两次见到了这两个人,他隐约感觉这两个人似乎跟他要执行的任务有着某种关联,想到这一层,他心里一激灵。对呀,那个大高个男人,一进鱼锅饼子店的时候,不是就坐在接头人要坐的位置吗?他还说了个“九”字,可惜他刚说出了第一个字,就被粗门大嗓的王大花给打断了,自己当时还以为他就是想要碗酒喝。唉,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光想着这一男一女要旧情复燃的奸情露了底,却忽略掉他有可能是在故意打马虎眼。韩山东懊恼起来,不过,让他欣慰的是,那个大高个也住在这个旅馆,编个理由找小二打听一下他住在哪间房,应该不是难事。要真是自己的同志,就太好了,也省去了明天再到鱼锅饼子店接头的麻烦,连着三天去吃鱼锅饼子,他得有多爱吃那东西?没有嫌疑也有嫌疑了。韩山东连忙起身穿衣,没费劲就在茶水房找到了小二,一问起来,小二对夏家河还有印象,说知道知道,这令韩山东大喜过望。不过,还没等他的兴奋持续上三两秒,小二又说,天刚擦黑的时候,夏家河就退了房,走了。

傍晚的时候,夏家河换了家旅馆,他怕白天跟踪自己的那两个人回过味来,再找他的麻烦,影响了明天的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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