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铺了张床单在简易床上,遮住灰尘,然后躺下来睡觉。我正梦到跟妈妈一起坐在客厅里,就像往日天热的情形,她给我弄了杯柠檬汁,跟我聊了好久好久——突然间,房门给人撞开,把我吓得半死!一个家伙站在门口,表情狂乱,瞪着眼睛,缺了门牙,鼻子像南瓜,头发倒竖,就好像把那玩意儿塞进了插座似的。我猜这就是柯蒂斯。
他走进房间,像是以为有人会突袭他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直接踏过刚被他撞倒的房门。柯蒂斯并不很高,但身材像台冰箱。他劈头就问我打哪儿来的。我说莫比尔港,他说那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屁地方”,他表示他来自欧普镇,那地方专制花生酱,要是我不喜欢,他会亲手开一罐抹我的屁股!我们认识的头一天大概就聊到这个程度。
那天下午练球的时候,球场上的气温大概有一万度,布莱恩教练的打手们全部在旁边跑着、吼着,逼我们练习。我的舌头吊在嘴巴外头,像领带还是什么的,可是我尽力做好练习。终于他们将我们分组,把我安排在后卫这边,我们开始练习跑位传球。
在我来大学之前,他们寄给我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百万种不同的美式橄榄球打法,我问过费拉斯教练该怎么处置这包裹,他只是悲哀地摇摇头,说什么也别做——我只要等着进大学,让他们去想办法。
这会儿我真希望没听费拉斯教练的劝告,因为我第一次跑位就跑错了方向,结果头号打手跑过来对我大呼小叫,等他停止吼叫之后,他问我有没有研究过他们寄给我的战术。我说:“呃,没有。”他立刻蹦跳个不停,像遭受蜜蜂攻击似的手舞足蹈,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叫我绕着练习场跑五圈,他去跟布莱恩教练商量拿我怎么办。
布莱恩教练坐在一座高塔上,像个伟大的神明似的俯瞰我们。我一面绕圈跑步一面望着打手爬上高塔。他说完话之后,布莱恩教练往前伸长脖子,我感觉他的眼睛灼灼盯着我的笨屁股。突然间,麦克风传来一个声音:“佛洛斯特?甘,向教练塔报到。”我看见教练和打手爬下高塔。我一面跑过去,一面祈望自己是在往回跑。
不过,见到布莱恩教练面带微笑,你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意外。他招手要我去看台上,我们坐下之后,他又问我是不是没有研究他寄给我的战术资料。我开口解释费拉斯教练告诉我的话,但是布莱恩教练打断我,叫我回到球场上接球,于是我跟他说了一句我猜他不想听的话,也就是我在高中从来没有接过球,因为他们认为要我记住我方的球门位置已经很困难,何况要边跑边接住半空中的球。
听到这句话,布莱恩教练的眼睛里出现一种非常古怪的目光,他望向远方,好像在看月亮什么的。接着他交代打手去取一个球来,球取来之后,布莱恩教练叫我跑远一点,然后转身。我一转身,他就把球丢给我。我好像在看慢动作似的看着球飞来,但是它从我的指尖弹开,掉在地上。布莱恩教练上下点头,好像他早该料到这种结果似的,不过不知怎的,我觉得他并不高兴。
从小只要我一做错事,我妈就会说:“阿甘,你千万要小心,因为他们会把你关起来。”我害怕被关到什么地方,因此总是尽力做好,不过我看他们再怎么关我,也没有比“人猿宿舍”更糟糕的地方了。
宿舍里的人干的那些鸟事连傻瓜学校都不会容忍——比方说,拆掉马桶,让你上厕所只能尿在地板上的一个坑里,而且他们还把马桶扔出窗子,砸在路边的车顶上。有天晚上,一名打中线的大块头取出一把来复枪,把对街一所兄弟会的房子窗户全部射烂。校警赶来了,可是那家伙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部外装马达,扔出窗子砸在警车顶上。布莱恩命令他多跑了好几圈练习场,以示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