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只有在过年时才会有糖吃,尤其是奶油糖,每次过年每户人家只买一二斤,和那些硬糖掺在一起,放在盘子里,招待客人。过年前许多有小孩子的人家都要把糖果先藏起来,不然等不到过年那一天,孩子们就偷吃光了。
苏联虽然最盼着过年,但是今年,她心目中的“年”,好像已经和爸爸一起死去了。
越到要过年,家里的忧伤气氛就越浓厚,以至于苏联小小的心房有些承受不住,她多么想去和别的孩子一样挨家挨户拜年啊!不仅仅因为可以得到糖果。而是今年的她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时候,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需要。她愿意大家挤在一起的感觉,即便是打架,也不会觉得孤单和害怕。
但是朱淡宁在年三十的晚上就告诉苏联,明天不能到别人家去拜年,因为有死人的人家不吉利,尤其死的是爸爸就更是身上有重孝的,如果她到别人家去,会给人家带来厄运,人家会很忌讳。
“那为啥我们可以到车大爷家?”苏联反问。
朱淡宁的眼睛突然红了:“因为……他们家就是我们家,拆了墙,我们就是一家。”大年三十的夜里,苏联趴在自己家的窗台上往外看,这个窗台就是苏联的全部世界。她每天在这里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马、自行车,还有一些偷着卖东西的小商贩。几乎红岸每天经过这栋楼的人,她全都认识了,以至于,如果有阶级敌人,她是第一个能辨别出来的。
因为长年在这里趴着,托着下巴的胳膊肘磨硬了不说,毛衣的袖子也磨破了两个洞,朱淡宁用毛线补上,但是没有多久,两个洞又露出来,索性,朱淡宁将两块布剪成两个圆,罩在破洞的外面,再用线将边缘缝好,这样就形成了两个装饰一样的图案,苏联美美地穿上,还能穿好些时日。
即便有人笑话,苏联也从不在乎,她还觉得这两个洞好极了,缝上布以后,软和了好多,胳膊肘也不会被硌得那么疼了。她喜欢这个窗口,让她浮想联翩,其乐无穷。
年三十的夜晚,外面真是热闹啊。
许多孩子在放鞭炮。他们都是拿那种一个一个独立的小鞭儿,另一只手举着一根燃着的香,每点燃一个小鞭儿,就扔在空中,然后赶紧跑远,小鞭儿在身后,“啪”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有时由于太紧张了没能及时扔出去,那小鞭儿就在身边炸开了,溅到自己的身上,刚上身的新衣服烧了一个洞,回家被妈妈骂一顿,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挨打的可能性不大了,孩子们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有时放肆得没了谱,回家照样被爸爸踹一脚,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