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岸,年底的第一场雪(1)

瘦脚伶仃的苏联跑在红岸江边的砖石上。

她疯狂地奔跑,满地的落叶哗哗地被她狂乱的脚步卷起,在空中飘荡,又疲惫地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那场大雪。这是年底的第一场雪,好像蓄谋已久,在星期六的夜晚赶到红岸。

大雪让她跑到了马修家。

这是一座巴洛克式的俄罗斯小楼,淡淡的米黄色,窗户里射出两束灯光打在雪地上,这样的颜色给了苏联意外的温暖和胆量。是的,她是胆怯的,只有8岁,一个害羞腼腆的小姑娘,在冥冥之中,茫然地跑进了这个院子。

夏天的时候,到江边玩耍的苏联被岸边的石头划破了脚趾,旁边的一个男孩跑进这个米黄色的小楼取来一瓶紫药水给她涂上,她记住了他。

苏联听大人们说过,这座小洋楼里住的是红岸有名的资本家,做火磨生意的,主人是最早来到这里的老毛子,这个家族在红岸开了第一家火磨厂。解放以后,厂子都被国家收了,但是这家人依然住在这里。他家的三儿子娶了哈尔滨中央大街上著名的商人徐老太太的女儿,这姑娘是红岸最美的女人之一,外号“黑牡丹”。

“火磨”是什么?苏联不知道,好像就是做面粉的(现在面粉都是国家供应了,在粮店可以买到,不需要什么“火磨”了)。“黑牡丹”什么样?苏联也没有兴趣,就像她没有兴趣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叫“白牡丹”一样。她只知道这个小男孩被称为“二毛子”,红岸的人大都认识他。现在,苏联看到了那个“二毛子”——夏天给她涂紫药水的男孩——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混血儿。他正倚着床头,安静地读一本书。他是在“读”而不是在“看”,因为他的嘴在一动一动地开开合合,是朗读,妈妈经常这样给苏联读书,是读出声来的。

想到妈妈,苏联蹲在窗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时,她隐约听到窗子被嘎吱嘎吱地打开,有人拍她的头,是那个男孩儿,他在叫她:“快点儿,上来、上来!”

窗台上有许多初雪,松滑,她的一条腿刚刚攀上去,就差点出溜下来。好在男孩子的力气比她大,连拉带拽把她弄进了屋里。

屋里有雪白的床单,在白炽灯下白得耀眼,惊魂未定的苏联哇地哭了出来。男孩使劲地向她摆手,皱着眉头阻止她。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她害怕了,立刻把哭声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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