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哺乳,怎么算公民(1)

分类学是随着解剖学发展而来的:威廉·哈维寻找生命的起源,瑞典植物学家卡洛乌斯·林奈(Carolus Linnaeus)则试图给生命分类。林奈的父母本打算让他子承父业,走上牧师的道路,但他从童年时代起就对各种植物和它们的名称很感兴趣。1735年,28岁的林奈完成了医科学业,并出版了《自然系统》(Systema Naturae)的第一版。在这本书里,他提出了一个给生物命名和分类的体系。最开始,他将人类归入了“四足动物”这个类别。这在当时可是异端邪说——在《创世纪》里,人不属于动物。(林奈作为一位虔诚的路德教教徒,相信自己的作品是忠于上帝的。他通过观察,发现了自然秩序中的神性。)但粗暴的批评者们即便承认“人类本质上是动物”,也表示人类只有两只脚,没有四只脚。对此,林奈机智地回答说,手不就是能握东西的脚嘛。当然,这个说法并不能令人信服。到1758年,在科学史学家隆达·施宾格(Londa Schiebinger)的著作中,林奈摒弃了“四足动物”的说法,转而造出了一个新名词:哺乳动物(mammals),即带有乳腺、能分泌乳汁的动物。

“哺乳动物”一词来自拉丁文词根mamma,意即乳房或乳头。Mamma是拟声词,与母亲哺乳时婴儿发出的“妈妈”声有直接联系。哺乳动物之所以是哺乳动物,人之所以是哺乳动物,都是因为他们可以分泌乳汁。作为一种类别,“哺乳动物”要比“四足动物”更准确,你只需想一想人类和鲸的共同点就知道了。但至少在一段时期内,很多人觉得这个说法带有色情意味。(林奈为植物分类主要根据植物的生殖器官,也就是雄蕊和雌蕊,这也为他招致了同样的批评。一位植物学家称这种分类法是“令人作呕的淫乱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命名方法存在明显的缺陷:只有女性会分泌乳汁,根据严格的定义,男性不能算作哺乳动物。哺乳动物和林奈划分的其他五类动物(鸟类、两栖类、鱼类、昆虫类、蠕虫类)还有很多不同的特点。【和林奈同一时代的苏格兰外科医生约翰·亨特(John Hunter)提出的Tetracoilia,即“拥有四个心室的动物”,似乎会更恰当一些。】如果说乳汁是关键,那为什么不把人类(男女都算)和鲸一起划分为“吸乳类”——幼兽靠喝母乳长大。

林奈有自己的理由,主要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可能会有人拒不承认人类本质上是四足动物(无论是因为《圣经》还是因为算术),但他想,任何打娘胎里出生的人,都不能否认自己是靠母亲的乳汁养育的。后来,林奈开始修订1735年写好的只有14页的《自然系统》,包括用“哺乳动物”代替“四足动物”。到了1758年,这本书变成了2000多页的大部头。在此期间,他的妻子一直在哺乳。从1741年到1757年,她生育了七个孩子(其中两个早夭)。分类学之父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同时还是医学教师,给人看病,他的专长是治疗梅毒。他还四处发表演讲,反对当时很普遍的找乳母喂养孩子的现象。

其实,这种现象很早就出现了,早在古巴比伦文献里就有找乳母喂养孩子的合约。(乳汁充足的贫穷女性,被上等人家雇为乳母,地位和家庭教师或保姆差不多。)有些母亲无法哺乳,有些婴儿刚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乳母可以挽救这些小生命。但在林奈所处的时代,相当一部分的欧洲母亲纯粹是不愿意给自己的孩子哺乳,便花钱雇人当乳母,这些欧洲母亲当中90%是法国女人。1752年,林奈写了一篇题为“停止代哺”的论文,指出找乳母是背离自然法则的罪行。他说,就算是再凶残的猛兽,也会温柔地哺育自己的下一代;不肯履行哺乳动物天职的女人,就连畜生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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