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既然荀子不能展开讲,那荀子和庄子您更喜欢谁?
金安平:两个我都非常喜欢,他们俩走的道路很相近,到了某一点之后,他们分开了。荀子还要回到孔子提出的“仁”的概念,庄子也是讲“仁”道,但他的概念就更开阔一些,更接近内心。我觉得《庄子》里面也有“道德”的概念在,你也许没法一言以蔽之,可是读着读着,突然一下就在那里了。一般人认为庄子是个怀疑论者(skeptical),但我觉得怀疑主义只是他的一面,他跟惠施有很多辩论,包括像著名的“子非鱼”,以悖论(paradox)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单读》:所以从您最早的著书,《中国的孩子》那本书开始,您就是在研究这种内生的社会是怎么形成的?
金安平:刚开始我只是在寻找,还只是一个研究阶段,但方向大抵如此,变化很多。我非常相信庄子说的,一直要变,永远都在变。我现在还时不时读《庄子》,尤其是《齐物论》这一篇,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在误人子弟,因为我上个月对其中某一段作了解释,可能一个月之后就有了很不一样的领悟,甚至会完全相反。但我觉得这是中国文化的奥妙所在。
《单读》:除了这些采访类的非虚构写作,以《孔子》为代表,在历史的研究和写作上,您为什么选择华夏文明的早期,是因为早期的可能性更多吗?
金安平:因为我觉得那个时代比较有意思。我跟我的学生们也说过,我说春秋战国过了以后,在思想史这条线上,我们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当然这是开玩笑,但我的确觉得,早期的东西是最精彩的。现在越来越多的出土文献,也证实了这一点。而且研究早期文明,很多地方需要你展开历史的想象力,这也是比较有趣的地方,比较吸引我。
《单读》:一诞生就达到了高峰。
金安平:对,就是这样。你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很自由,但也有很多挑战和暗流,很多四处游说的儒生和政治说客是非常可恶的,但同时,因为他们的存在,也把你锻炼得更加自如,更加灵活多变,所以你的学说也不可能是僵化的,要非常灵活,要能应对和解释他们的现实世界。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现在还在考虑,就是说《庄子》的读者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庄子可以写出《齐物论》,一定有他的听众,有他的读者群。那这是什么样的一群人?我觉得这是一个谜,特别神奇。